赤旗岛总部家属区方舱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清晨的微凉，轻轻裹在每个人身上。
夏栀站在病房门外，眼睛紧紧贴着探视镜，视线落在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是姜诗涵，躺在床上像一片失去水分的叶子，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姜诗涵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白花花的墙面映在她眼里，没有半点波澜。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束缚带勒出的浅红印子，可她像没察觉一样，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夏栀的喉咙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具“活着却没了魂”的身体，心里揪得发疼。
她就这么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直到身边的韩蕾轻轻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开口，声音放得极柔，像是怕惊碎了病房里那层薄薄的死寂：“或许……让她跟孩子待在一起，会不一样？”
韩蕾愣了一下，眼神里先是疑惑，随即慢慢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夏总长，您是说……安排她去家属区的幼儿园当护工？可您看她现在的状态——连自己吃饭都得护工喂，要是在幼儿园里突然情绪崩溃，或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孩子们要是被吓到……”
“我知道风险很大。”夏栀打断她，指尖轻轻蹭过冰凉的探视镜边缘，镜面映出她紧锁的眉头，“可你想想，她在末日里撑了七个月，靠的是什么？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那时候她没食物、没武器，每天躲丧尸，却能咬着牙护着孩子——说明孩子在她心里，是能让她‘想活下去’的牵挂。现在孩子没了，她的牵挂也断了，可如果再让她接触到孩子，或许能重新牵起一点什么。”
她顿了顿，又仔细补充起细节，每个字都透着谨慎：“不能就这么贸然让她去。首先，得安排两个有十年以上护工经验的人贴身跟着，最好是之前照顾过她的，知道她情绪波动的征兆；
然后，让心理疏导组派两个擅长儿童沟通的队员，伪装成幼儿园的生活老师，全程盯着她的表情——只要她眼神发直、手开始无意识地攥紧，或者呼吸变快，立刻带她去休息室，用之前心理医生教的呼吸法帮她平复。”
夏栀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便衣女特警，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幼儿园那边，还得麻烦你协调一下。
让老师提前跟孩子们说，新来的阿姨身体不太好，不能大声跟阿姨说话，也不能问阿姨‘你怎么不笑’‘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这种问题，就把她当普通的护工阿姨，想跟阿姨玩就轻轻拉她的手，不想玩也没关系。”
便衣女特警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办。现在就联系心理疏导组和幼儿园园长，把应急方案过一遍，确保每个环节都有应对措施。”
韩蕾还是没完全放下心，眉头依旧拧着，声音里带着担忧：“可万一呢？万一她看到孩子哭，想起之前那个被丧尸抓伤的小女孩，突然情绪失控，往墙上撞，或者把孩子推开……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她，还会吓到孩子们。”
“所以才要‘试’啊。”夏栀的语气坚定，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韩蕾的肩膀，“束缚带能绑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伤害自己，可绑不住她心里那股‘想死’的念头。
她现在每天在病房里，除了盯着天花板，就是发呆，脑子里想的全是不好的事——越想，就越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不如给她一个‘任务’。”夏栀的目光重新落回探视镜上，声音轻了些，“让她每天有事可做：
早上帮孩子穿衣服，中午给孩子分水果，下午陪孩子搭积木，哪怕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孩子们跑，也好过在病房里数着日子过。
就算她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护工和心理疏导员可以教她，孩子们也会慢慢引导她——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你笑，这种简单的温暖，或许比我们说一百句‘你要活下去’都有用。”
她看向韩蕾，眼神里带着一丝期许：“先试一周。这一周里，不用要求她做什么，只要她能主动跟孩子说一句话，哪怕只是‘嗯’‘好’；
或者能主动帮孩子捡一次掉在地上的玩具，就算有进展。要是一周后她还是没反应，甚至情绪更差，咱们再把她接回医院，想别的办法。
至少……我们得给她一个抓住微光的机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一直沉下去。”
韩蕾看着夏栀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探视镜里姜诗涵的身影，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现在就去联系心理医生，给她做详细的评估，确认她在平静状态下能配合简单的指令；
然后跟护工和心理疏导员对接，把注意事项说清楚，确保万无一失。”
当天下午，方舱医院的心理医生就拿着评估表来到了夏栀的办公室。表格上清晰地写着：
姜诗涵在面对温和的语言引导时，能通过点头、摇头回应“想喝水吗”“想坐起来吗”这类简单指令；在听到“孩子”“幼儿园”等词汇时，虽然会短暂沉默，但没有出现呼吸急促、身体发抖等强烈的情绪波动，具备“尝试接触外界”的基础条件。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护工就来到了姜诗涵的病房。她轻轻帮姜诗涵换衣服——那是一件宽松的浅粉色护工服，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绣着小小的白色兔子图案，是特意让后勤部门准备的，想着柔和的颜色能让她心情好一点。姜诗涵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护工帮她穿衣服、梳头发，眼神依旧空茫，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脸扭到一边。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名护工一左一右陪着她，身后跟着伪装成生活老师的心理疏导员，慢慢往家属区的幼儿园走。路上遇到早起的居民，有人好奇地看过来，护工们会下意识地往姜诗涵身边靠一点，轻轻挡住那些目光，避免她被过多的注视惊扰。
走到幼儿园门口时，里面已经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有的孩子在追着跑，有的在大声喊“老师早上好”，清脆的声音像一串铃铛，撞碎了清晨的安静。姜诗涵的脚步突然顿住，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眼神依旧空茫，却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处偏了偏，耳朵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认真听那些笑声。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蓝色小裙子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块没吃完的草莓饼干，从幼儿园里跑了出来。她看到姜诗涵，眼睛亮了亮，脚步轻轻的，慢慢走到姜诗涵面前，仰着小脸，脆生生地喊：“阿姨好！你是新来的护工阿姨吗？我叫乐乐。”
姜诗涵没说话，身体还是僵着，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乐乐不怕生，她看姜诗涵没说话，也不着急，只是轻轻伸出小手，拉了拉姜诗涵的衣角，软乎乎地说：“阿姨，你看我的小辫子，是老师今天早上帮我扎的，上面还有小蝴蝶结呢！”
夏栀刚好有事情路过，看到这一幕，脚步停在了不远处的树影里。她的心悄悄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生怕姜诗涵会推开乐乐，或者突然转身往回跑。
可下一秒，夏栀看到姜诗涵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不是推开，也不是紧绷，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着，又慢慢松开，甚至轻轻蹭了蹭乐乐的小手。乐乐笑了，更用力地拉了拉她的衣角：“阿姨，我们去里面玩吧，里面有积木，还有绘本！”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姜诗涵身上，浅粉色的护工服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暖意，乐乐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轻轻烧着她冰冷的世界。
夏栀站在树影里，轻轻松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热。她心里默默想：或许，这束从孩子身上来的微光，真的能一点点照进姜诗涵死寂的世界里，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一点，哪怕只是让她愿意多走一步，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