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长长的队伍蜿蜒着,伤者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手里攥着身份牌,唉声叹气地走向那个冰冷的大桶。
队伍里既有穿着整洁制服的上民,也有衣衫褴褛的尘民。往日里泾渭分明的身份标签,此刻在命运面前变得毫无意义——他们都掏不出足够的贡献点支付医药费,等待他们的,是被驱逐出这座最后的避难所。
有人颤抖着将身份牌扔进桶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有人死死攥着牌子不肯松手,直到被身后的催促声逼得闭眼放手。桶里的身份牌越堆越高,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刻满了绝望。
当他们挪到升降平台上,冰冷的机械装置毫不留情地启动,载着这些被判定为“无价值”的人缓缓降下。
人群中,医护人员艾琳的身影格外显眼。她本是听说要执行“远星”任务,好奇凑过去看个究竟,却不料一块被爆炸波及的管道轰然砸落,生生压断了她的右手。更糟的是,她的贡献点先前全借给了同去看热闹的同事——如今那人已被砸死,这笔账再无着落。生命公式冰冷地计算着一切,没有足够贡献点的她,终究逃不过被驱逐的命运。
升降平台缓缓下降,艾琳望着越来越远的灯塔舱门,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唉……”
这声叹息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片共鸣。平台上的人们纷纷垂首,此起彼伏的“唉”声混着风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满是绝望与不甘。
另一边,查尔斯刚从病榻上坐起身,荷光者梵蒂便带着几名教会人员走了进来。一人托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截无人机的残骸,断裂处还带着焦黑的痕迹。
梵蒂上前一步,声音沉凝:“这是混乱中两名城防军士兵拾到的。初步检查,残骸上有飞行器的基本构造,还残留着摄像头、信号收发模块的部件。”
她抬眼看向查尔斯,机械面罩下的目光锐利:“属下怀疑,一直有未知势力在暗中监视灯塔的一举一动。”
查尔斯心头猛地一沉,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当机立断,沉声下令:“立刻传令总控室,操控灯塔全速驶离这片区域!”
“灯塔刚经重创,元气大伤,若继续滞留此地,一旦对方发难,我们很可能面临灭顶之灾!”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额角的青筋因紧绷而微微凸起。
荷光者梵蒂稍作停顿,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另外,嘉丽博士说有要事向您汇报,正在外面等候。”
查尔斯不耐烦地挥了挥仅剩的右臂:“让她进来。”
梵蒂颔首应下,转身退出了病房。片刻后,穿着标志性白大褂的嘉丽博士推门而入,袖口还沾着些许未擦净的药剂痕迹。
“说吧,有什么事。”查尔斯靠在床头,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与不容置喙的威严。
嘉丽博士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猎荒者之前为老城主去地面采集药品时,遭遇过一伙神秘武装,这事您应当知晓。”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他们击杀的噬极兽,既没有复活,也没有化作息壤。
我检测过猎荒者带回的子弹碎片,发现里面有一种地球从未出现过的化学分子——这很可能就是他们能彻底杀死噬极兽,阻止其复生或转化的关键。”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查尔斯,目光带着恳切:“我希望能让猎荒者下次出任务时,尽量搜集这类相关物品,供我深入研究。”
查尔斯沉默片刻,指尖在被单上轻轻点了点,才缓缓开口:“行,这事我之后会考虑。你先走吧,我现在需要休息。”
嘉丽博士闻言没再多说,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医疗区还有大批伤员等着她,根本容不得半分耽搁。
病房门“嗤”地一声自动闭合,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查尔斯半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间,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那无人机残骸,十有八九是那股红色势力放出来的。”他暗自思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他们竟能彻底杀死噬极兽……必须想办法解析他们的武器原理。”
念头一转,又想起眼下的棘手事:“猎荒者群龙无首,得尽快选出新的指挥官。”沉吟间,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4068。
他眼皮微动,眸底闪过一丝算计:这个尘民,或许是枚可用的棋子。一条很好用的狗。
灯塔的引擎轰鸣声渐远,那庞大的身影在天际线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云层后。被抛下的人们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积压的绝望瞬间化作怨怒,骂声此起彼伏地炸开。
“狗屁的生命法则!这就是把我们当垃圾扔啊!”有人一脚踹在旁边的碎石上,声音嘶哑。
“都怪马克那个疯子!好好的人不当,变成噬极兽瞎折腾,害得我们跟着遭殃!”
“我招谁惹谁了?就修个管道,天上掉颗螺丝就把我砸成这样……”一个捂着额头的男人瘫坐在地,血混着泥污糊了满脸。
断了胳膊的汉子抱着伤处,声音发颤:“胳膊废了,在这鬼地方,还能活几天?”
不知是谁哭出声来:“我们……我们能往哪儿去啊?”
这声哭问像根针,刺破了所有愤怒的伪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旷野上的风卷着沙砾掠过,把这些破碎的咒骂与哭喊撕得七零八落。
人群里,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有人背过身偷偷抹着眼泪,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突然,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猛地瞪大了眼,惊恐地捂住嘴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慌忙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拽了拽身边同伴的衣角,眼神里的恐惧像电流般窜了过去。
同伴本就满肚子火气,被这么一拽更是烦躁,头也不回地低吼:“你发什么疯,索尔?没看见老子正烦着吗?”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顺着索尔惊恐的目光望去,瞬间像被钉在原地,脸上的怒容僵住,随即被极致的恐惧取代。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指着远处:“蛇……蛇……蛇狗!快……快跑啊!是噬极兽!”
这声尖叫像炸雷般在人群中炸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只形态扭曲的蛇狗正吐着分叉的舌头,从废墟后窜出来,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他们。
“妈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炸开。刚才还沉浸在绝望中的人们,此刻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尖叫着四散奔逃——有人慌不择路地往断墙后钻,有人死死拽着身边的人狂奔,还有人绊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前挪。
谁也不想成为那些怪物口中的猎物,更不想被抽走灵魂,变成一尊尊冰冷僵硬的肉土雕像。旷野上,哭喊声、脚步声、蛇狗的嘶吼声混在一起,成了一曲绝望的逃亡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