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一路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自己在苏芷面前的种种蠢态。
打翻药筐、口不择言、问出那些愚蠢透顶的问题……每想一遍，她的脸颊就更烫一分，脚步也更沉重一分。
“完了……全完了……”她心里哀嚎着，她磨磨蹭蹭地挪到紫艽书房外，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向内通报：“殿下……奴婢……奴婢回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紫艽平淡的声音。
莲心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不敢抬头，直接跪伏在地：“奴婢……奴婢叩见殿下。”
紫艽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边关志异在看，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紫艽慢悠悠地放下书卷，目光落在下方那个微微发抖的身影上。
“差事办得如何？”他语气随意。
莲心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奴婢……奴婢愚笨……未能……未能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还……还惹了笑话……”
她断断续续，含糊地叙述了一遍。
只见紫艽单手扶住脑袋，另一只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她。
“哦？这么说，你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反而把自己弄成笑话了？”
紫艽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丝笑意却让莲心更加毛骨悚然。
“是……奴婢无能……”莲心承认。
“抬起头来。”紫艽命令道。
莲心不得不抬起头，紫艽打量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那点恶趣味更浓了。
他早就看出这丫头是紫姝塞过来的眼线，心思浅白，手段拙劣。
他原本可以直接敲打或者冷处理，但此刻，看着这傻乎乎的小宫女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在这枯燥紧张的边关，偶尔逗弄一下这个小玩意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苏姑娘……当真什么都没透露？”
紫艽换了个问法，语气依旧平淡，“关于黑水河，关于她那些奇术，哪怕是一点抱怨，或者对边关、对江将军的看法？”
莲心努力回想，然后摇了摇头：
“没……苏姑娘只说都是小事，已经处理好了，还说……说她做的只是遵循道理，不是法术……”
“遵循道理……”紫艽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微动。
这倒是符合苏芷一贯给他的印象，理性，冷静，这反而更显得她深不可测。
他看着莲心，忽然问道：“那你觉得，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莲心完全没料到皇子会问自己的看法，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
“苏姑娘……她……她好像挺和气的，奴婢弄坏了她的草药，她也没生气，还让奴婢去洗手……她……她笑起来挺好看的……”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在说蠢话，赶紧闭嘴，懊恼地低下头。
“和气……笑起来好看……”
这评价，倒是朴素得可爱。比起紫姝信中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这个笨拙的小宫女凭直觉感受到的，或许更接近真实的一面。
他忽然起身，绕过书案，缓步走到莲心面前。
紫艽蹲下身，与她平视。靠得近了，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未散的惊恐和纯粹的不安。
他伸出手，并非要责打她，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去了她沾在鬓角的一小片枯艾叶，那是她之前在苏芷那里留下的痕迹。
他的动作很轻，却让莲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殿……殿下……”她声音发抖，完全不知所措。
看着她这反应，紫艽觉得更有趣了。
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既然皇妹将你送来伺候，以后你便留在本王身边，负责一些笔墨整理和近身琐事。”
莲心彻底懵了。非但没有被赶走，反而……还被留下了？还负责近身琐事？
“怎么？不愿意？”紫艽挑眉。
“愿意！奴婢愿意！”
莲心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能留在四殿下身边，总比被赶回京城面对公主的怒火要好……吧？
“起来吧。”
紫艽重新坐回书案后，
“既然留下了，就要守本分，该看的看，该听的听，但不该说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莲心，“一个字，也不许多嘴。明白吗？”
莲心连忙点头：
“明白！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守口如瓶！”她心里却糊涂了，殿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信任她，还是……在警告她？
“很好。”紫艽似乎满意了，重新拿起书卷，
“去给本王换杯热茶来。
记住，水温要八分烫，茶叶放三撮，多了少了，味道都不对。”
“是！是！奴婢这就去！”莲心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腿脚发麻，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莲心手忙脚乱地退出去，小心地带上门，靠在廊柱上，捂着还在狂跳的心脏，长长舒了口气。
而书房内，紫艽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留下莲心，一是觉得有趣，二来，这样一个心思简单、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丫头放在身边，有时候反而比那些心思深沉的更安全。
至于她能打探到什么……他并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