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山谷的情报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云霞关决策层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江蓠当机立断,将侦察的重心转向了那片被猎户称为禁地的神秘区域。
张嶂亲自带队,挑选了最擅长山地潜行与伪装的斥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西北方向。
与此同时,关内的研究也未曾停歇。苏芷与凌霜围绕着“蚀灵毒髓”与可能的解药,进行着紧锣密鼓的探讨与试验。
实验室里,气氛凝重。
桌上摆放着几味凌霜口述的“至阳至烈”之药:生附子、制川乌、以及极其少量、被严格封存在多层油纸和铅盒中的砒霜。
旁边则是苏芷培养的蚀灵伴生菌液,以及一小片从忠戟伤口边缘谨慎刮取、浸泡在菌液中试图观察变化的毒髓坏死组织。
“以常理度之,砒霜之毒,猛烈无比,或可强行抑制毒髓活性,但二者皆是剧毒,于忠戟将军体内相争,其脏腑如何承受?”
凌霜靠坐在特制的圈椅中,看着那小小的铅盒,眉宇间满是忧色。
她虽知以毒攻毒之理,但具体到应用,尤其是对忠戟这等重伤之人,实在不敢轻试。
苏芷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那罐菌液和浸泡其中的毒髓组织上。
几天过去,那菌液中的荧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一些,而浸泡的毒髓组织,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如同被啃噬般的痕迹,颜色也比最初略显灰败。
“凌霜,你看这里,”苏芷将瓷碟小心地端到凌霜面前,“伴生菌似乎……在缓慢地分解这毒髓组织。”
凌霜凝神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确是如此!虽然极慢,但这迹象……莫非这伴生菌,不仅能化解弥散之毒气,亦能蚀解凝聚之毒质?”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如果伴生菌本身就能分解毒髓,那么或许就不需要冒险使用砒霜等剧毒之物。
但问题是,速度太慢了!按照这个速度,要想清除忠戟身上大面积的坏死组织,恐怕需要数月之久,而且菌群在人体内是否还能保持如此活性,更是未知数。
“或许……我们需要更‘强大’的伴生菌?”
苏芷若有所思,“或者,找到能让它们活性倍增的‘养分’?”
她再次想起了那遥不可及的“紫玉芝”。
既然紫玉芝与伴生菌共生,那么紫玉芝本身,或者其生长环境,是否就蕴含着能极大激发伴生菌活性的物质?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江蓠派来的亲兵。
“苏姑娘,凌姑娘,将军请二位速去议事厅!张副将有紧急军情传回!”
两人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凌霜的身体依旧不便快速移动,由两名护卫用肩舆小心抬着,与苏芷一同赶往议事厅。
厅内,气氛比实验室更加凝重。
江蓠、张嶂(显然是刚刚冒险赶回,一身风尘仆仆),以及几位核心将领都在。
张嶂正指着墙上新挂起的一幅更为精细的山谷地形图进行汇报。
“……将军,诸位,基本探查清楚了!”张嶂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与凝重,“那山谷入口狭窄,有重兵把守,皆是北狄精锐,约两百人。
但其内部守卫反而相对松散,更多的是些穿着深色衣物、不像士兵的人在其中活动。”
他指向地图上山谷深处的一个标记:“我们冒险从侧面绝壁攀援,观察到山谷最深处,有一片区域被开垦出来,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紫近黑的土壤,与我们在黑水河下游发现的毒壤极为相似,但颜色更深,范围更大!那里搭建了一些低矮的棚子,里面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熬炼或发酵,气味刺鼻至极。”
紫黑色土壤!熬炼发酵!这几乎可以肯定,那里就是蚀灵毒的原料产地或者初级加工地!
“还有更重要的发现,”张嶂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在那片紫黑土壤区域的边缘,靠近一处岩壁渗水形成的小潭边,发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事,层层打开。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是一小株被连根拔起的植物。
植株不高,叶片呈诡异的暗紫色,叶脉却是妖异的银白色,而在几片叶子的簇拥下,结着一颗仅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深紫、表面仿佛笼罩着一层微弱毫光的……小浆果?
这植物通体散发着一种与蚀灵毒同源,却又更加内敛、更加精纯的阴寒气息。
“这是何物?”江蓠问道。
苏芷和凌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凌霜挣扎着想让肩舆靠得更近些,苏芷则上前一步,仔细端详,她不敢用手直接触碰,只是凑近嗅了嗅,一股极其淡雅、却直透灵魂的冷香钻入鼻腔,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凌霜看了一会儿,眼中先是迷茫,随即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这……这叶片形态,这银白叶脉,这紫果毫光……是它!一定是它!‘紫煞罗喉草’!药王谷秘典中记载的、与蚀灵毒伴生的三大邪植之一!
其果蕴含至阴煞气,是炼制蚀灵毒髓的核心原料之一!”
紫煞罗喉草!不是紫玉芝,但却是蚀灵毒的关键原料!
“也就是说,那片山谷,就是北狄培育这种毒草的地方?”江蓠立刻抓住了关键。
“极有可能!”凌霜肯定道,“而且,既然紫煞罗喉草在此生长,那么与之伴生的蚀灵伴生菌,在那里的活性和数量,恐怕也远超我们之前的培养!
甚至……那传说中的紫玉芝,也可能在那附近!”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只要能得到那片山谷中活性更强的伴生菌,或者找到紫玉芝,忠戟的毒伤就有望彻底解决!
然而,张嶂接下来的话却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将军,那山谷易守难攻。入口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侧山崖陡峭,我们攀援的那条小路极其险峻,大军根本无法通行。而且,谷内情况不明,除了那两百守卫,还不知道有多少那种‘深色衣物’的人,以及他们布置的毒术陷阱。”
强攻,代价巨大,且成功率低。智取?如何智取?
议事厅内陷入了沉默。目标找到了,但如何获取,成了新的难题。
苏芷凝视着地图上那个标记着紫黑土壤的区域,又看了看那株散发着阴寒气息的紫煞罗喉草,忽然开口道:“将军,或许……我们不一定需要强攻进去。”
众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苏芷继续道:“我们的目标是获取活性更强的伴生菌,或者找到紫玉芝。既然那片土壤富含伴生菌,我们能否……像之前取河滩土一样,从山谷外围,或者通过那条险峻小路,设法获取一些那里的土壤?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能带回活性更强的菌种,我们就能在关内进行扩繁!”
“另外,”
她看向那株紫煞罗喉草,
“既然此草是炼制毒髓的原料,那么研究它,或许也能反向推导出毒髓的某些特性,甚至找到克制之法。张副将能否再冒险一次,尝试采集一些此草的根须、或者沾染了那里特殊菌群的土壤样本?”
张嶂闻言,面露难色,但随即咬牙道:“那条小路极其难行,而且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再次潜入风险极大。但……为了忠戟将军,为了绝此后患,末将愿再试一次!”
江蓠沉吟片刻,权衡利弊。强攻损失不可接受,而张嶂提议的潜入取样,虽然风险也高,但一旦成功,收益巨大,且代价可控。
“好!”
江蓠最终下定决心,“张嶂,你再选两名最得力的手下,携带特制的容器,还是从那条险路潜入。目标:一,采集山谷内,尤其是那紫黑土壤区域的土壤样本;二,尽可能采集紫煞罗喉草的根须或叶片样本。记住,一切以安全为上,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末将领命!”张嶂抱拳,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新的行动方案确定了。
云霞关再次将希望寄托于精锐小队无声的渗透与夺取。而苏芷和凌霜,则等待着新的样本,准备进行下一轮可能决定许多人生死的研究。
那隐藏在山谷中的毒源,既是巨大的威胁,也仿佛成为了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