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鼎被秘书像收拾烫手山芋一样麻利地塞回密码箱，那动作快得仿佛慢一秒就会玷污了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茶壶在酒精炉上发出的轻微“咕嘟”声，以及大金牙那粗重得有些夸张的喘息——他一半是心疼那“飞走”的鉴定费，另一半是被许四海瞬间变脸的气场给吓的。
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刚才那出“打假”只是开胃小菜，正餐还没上桌呢。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心里琢磨：这老狐狸，接下来该亮獠牙了吧？
果然，许四海脸上的冷意如同春雪消融，迅速又被那副儒雅谦和的面具覆盖。他甚至还亲自拿起茶壶，给陈默和胡八一的杯子续上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阴鸷的人不是他。
“陈小友真是让徐某大开眼界。”许四海放下茶壶，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仿佛刚才被当众拆穿造假的人不是他一样，“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毒辣的眼力和渊博的学识，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大家！” 这高帽子戴得，连旁边的大金牙都觉得有点脸红。
陈默心里吐槽：您这变脸速度，不去唱川剧真是屈才了。面上却谦逊地笑了笑：“徐先生过誉了，不过是侥幸蒙对，当不得真。比起真正的老师傅，我还差得远。”
“诶，小友不必过谦。”许四海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不瞒小友，徐某平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尤其是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或是与古代失落文明、玄奥秘术相关的器物。”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默的反应。陈默只是低头喝茶，仿佛对茶杯里那几片茉莉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许四海继续道：“只是这类东西，往往真伪难辨，凶吉莫测。寻常的鉴定师，要么看不懂，要么不敢看。像小友这样既有眼力，又有胆识的年轻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啊！”
大金牙在一旁听得直点头，恨不得替陈默答应下来，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要是抱上这条粗大腿，以后还不是吃香喝辣？
许四海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图穷匕见，抛出了真正的诱饵：“所以，徐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聘请小友，做我的私人鉴定顾问。不需要你坐班，只需在我收到一些……比较特别的物件时，出面帮忙掌掌眼即可。”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年薪，这个数。每次单独鉴定，另有丰厚红包。而且，小友日后若在学业或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徐某也定当鼎力相助。”
大金牙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三根手指！三百？！我的亲娘咧！这够他倒腾多少假货才能赚回来？他拼命给陈默使眼色，嘴巴无声地张合：答应！快答应啊傻小子！
连一直沉默的胡八一，眉头都微微动了一下，显然也被这大手笔惊到了。这价钱，别说请一个学生，就是请故宫里的老专家，也绰绰有余了。
陈默的心跳也漏了一拍。说不心动是假的。三百块年薪，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无异于一笔巨款。足以让他和奶奶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也能让他有更多的资源和精力去探寻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许四海这种人，肯出如此高价，所求必定极大，而且绝对伴随着极高的风险。看看他之前拿出的那些东西吧，哪个像是省油的灯？给他当私人顾问，怕不是要把自己拴在一条通往未知危险的贼船上？
陈默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受宠若惊和惶恐不安的表情，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学生：“徐……徐先生，您这……这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我何德何能啊！”
他搓着手，显得十分局促：“我就是个学生，看点书本上的死知识，偶尔运气好蒙对一两次。您说的那些特别物件，肯定都是价值连城、玄奥无比的东西，我这半桶水，万一给您看走了眼，那责任我可担待不起啊！到时候，别说年薪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您一件宝贝的零头！”
他这话说得极其诚恳，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仿佛刚才那个犀利拆穿假鼎的人不是他。
大金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陈默的嘴：我的小祖宗诶！你谦虚个什么劲儿啊！这到手的富贵你要往外推？！
许四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陈默会拒绝得如此……“谦逊”。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小友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徐某心中有数。至于风险，自然由我承担，绝不会让小友为难。”
“徐先生，真不是推脱。”陈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情真挚得能拿奥斯卡，“我是真觉得自己能力浅薄，见识有限。您想想，我连学校里的功课都还没搞明白呢，哪有精力兼顾这么重要的事情？万一耽误了您的正事，那不是罪过吗？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琉璃厂、潘家园，有真本事的老先生多的是！”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点赞：嗯，演技有进步，这惶恐无助的小白花形象，拿捏得相当到位！
许四海盯着陈默看了几秒钟，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似乎想剖开他这副“怂包”外表，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陈默则继续维持着那副“我是菜鸟我怕谁”的无辜表情，甚至还配合地缩了缩脖子。
半晌，许四海忽然轻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呵呵，年轻人，不慕名利，专心向学，是好事，是好事啊。”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不再提聘请的事，转而说道：“既然小友暂时无意，徐某也不便强求。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小友若是改变了主意，或者……遇到了什么难处，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指了指桌上的名片。
“一定，一定。”陈默连连点头，心里却暗道：找您？我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接下来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了。许四海不再谈论古物，而是东拉西扯地聊了些风土人情，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茶楼闲谈。但陈默能感觉到，对方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并未放弃的算计。
又坐了片刻，陈默便借口下午还有课，起身告辞。许四海也没有挽留，笑容可掬地将他送到雅间门口，还特意对胡八一点了点头。
直到走出茶楼，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秋日有些刺眼的阳光一照，陈默才感觉那股萦绕在身边的、无形的压力消散了一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了。
胡八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做得对。这人，水太深，离远点好。”
大金牙则哭丧着脸跟上来，捶胸顿足：“默子啊默子！我的财神爷！三百块啊！你就这么……这么给推出门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啊！够咱哥俩潇洒多久了！”
陈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金牙哥，那钱是那么好拿的？你忘了韩先生那儿的事了？这许四海看着比韩先生还邪乎，你就不怕有命赚没命花？”
大金牙一想到那晚铃铛自鸣、陶俑发光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可……可那是三百块啊……”
陈默懒得再理这个财迷心窍的家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家装修雅致的茶楼，眼神凝重。
许四海这条线，算是暂时搁置了，但他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看上的东西，不弄到手是不会甘心的。
“看来，以后得更小心了。”陈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摸了摸胸口，钥匙和护符传来熟悉的触感。
实力，还是需要实力啊。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些牛鬼蛇神面前，真正掌握主动权。
他抬起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走吧，八一哥，回去还得训练呢。”
“啊？还练啊？”大金牙发出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