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女人,像一尊被雨水浸透、却凝固在时光里的雕塑。她周身散发出的“时之痕”极其怪异——并非流动,而是卡死在了一个特定的雨夜瞬间,并与当下干燥的现实强行重叠,造成了这种视觉与感知上的悖论。雨水从她发梢滴落,却在触地前便诡异地蒸发消散,仿佛那雨水只属于另一个时空。
“被‘遗忘’的时间?”我重复着她的话,半透明的身躯在书店昏黄的光线下,与她那凝固的时痕形成一种诡异的呼应。我的时痕之瞳能清晰“看”到,她生命的时间线在某个节点被粗暴地截断,而后半段则被一层朦胧的、带着人为痕迹的“遗忘”迷雾所覆盖。
这不是自然的死亡与消散,更像是……被某种力量裁剪过。
张楠和十一也察觉到异常,悄然站到我身侧,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女人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十一下意识想扶,手却直接从她湿透的胳膊中穿了过去——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强烈执念与凝固时间结合形成的、行走的“回响”!
“我……我叫苏晓。”她声音颤抖,带着溺水者般的绝望,“我死了……在七天前,雨夜,南华路的下穿隧道。但我……我想不起来是怎么死的!最后那几分钟……像是被人从我的时间里……硬生生剪掉了!”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爆发出强烈的渴望:“有人告诉我……你们这里……能触碰时间……能找回……被偷走的东西!求求你……帮我……我想知道真相!知道是谁……杀了我!”
南华路下穿隧道?又是一个地点。而且,她的时间是被“裁剪”的?这听起来,与锈铁街那个自然形成的“时序异常点”截然不同,更像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操作”!
是谁?为什么要裁剪一个普通女人死亡前的时间?是为了掩盖真相?还是……另有所图?
“触碰时间,代价高昂。”我平静地陈述事实,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凝固的雨夜时痕,“尤其是找回被‘刻意’遗忘的部分。你,或者说你这份执念,能支付什么?”
苏晓的魂魄(或许已不能称之为完整的魂)剧烈波动起来,那凝固的雨水似乎都荡漾了一下。“我……我一无所有了。只有……只有这份‘想知道’的执念……还有……还有这个……”
她艰难地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被雨水浸透、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手机早已断电关机,但在我的时痕之瞳下,却能“看”到手机内部,尤其是某个通讯软件的最后记录周围,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苏晓身上那“裁剪”痕迹同源的、冰冷的时之念!
手机!它是苏晓死亡时随身携带的物品,记录了她生命最后时刻的部分信息!虽然主要时间段被“裁剪”,但这物品本身,就像一块磁石,可能还吸附着一些未被完全抹除的、时间层面的“碎片”!
“它,或许可以。”我指向那部手机,“但过程可能会彻底耗尽你这份执念的存在,你将真正消散,再无轮回可能。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苏晓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将手机递出:“只要……知道真相!”
我姐过手机。入手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和一丝残留的绝望。我引导着她那份“想知道”的强烈执念,以其为能源和指引,同时调动自身非生非死的状态与木牌中那份被“伪造”加固的力量,缓缓包裹住手机。
然后,我再次将意识沉入时间的夹缝。
这一次,目标不是抽取“回响”,而是追溯和修复一段被“裁剪”的时间!
我循着苏晓执念的指引,沿着她身上那凝固的雨夜时痕,逆流而上,冲向那个被强行截断的节点!
过程比抽取“回响”更加凶险!那“裁剪”时间的力量冰冷而霸道,残留的痕迹如同锋利的刀锋,阻隔着任何窥探。我的意识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冰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虚无。
苏晓的执念在我前方燃烧,如同风中的残烛,却顽强地为我照亮前路。
终于,我冲破了那层“遗忘”的迷雾,触碰到了被裁剪的时间断口!
刹那间,一段混乱、破碎、充满惊恐与绝望的“时间碎片”,顺着连接,汹涌地冲入我的意识,也投射到苏晓那凝固的魂魄之上—
雨夜,下穿隧道,昏暗的灯光。
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色雨衣、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
苏晓惊恐的后退。
不是预想中的抢劫或车祸。她似乎在躲避,在质问。
“为什么……是……我?”她颤抖的声音。
雨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手中握着的不是刀枪,而是一个造型奇特、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金属笔状物!
那笔尖对准了苏晓。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
但在我时间的视角里,苏晓周身的时间流,如同被橡皮擦抹过一般,以那笔尖为中心,开始寸寸崩解、消失!
“不——!”苏晓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影像戛然而止。
就是这里!她的时间,就是被那支诡异的“笔”裁剪掉的!
噗——
如同烛火熄灭,苏晓的魂魄在得到真相的瞬间,执念耗尽,那凝固的雨夜时痕彻底崩散,她带着一丝解脱与巨大的震惊,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书店的空气中。
她支付了代价,得到了真相。
而我,手中握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脑海中回荡着那支能裁剪时间的恐怖“笔”的画面,以及那个穿着深色雨衣的神秘男人。
裁剪时间……这能力,远比“窃取”悖论结晶更加骇人听闻!
是谁掌握着这种力量?基金会?冥府内部的某个派系?还是……另一个我们尚未知晓的、游走于时间中的存在?
“时间”的领域,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
我低头,发现那部苏晓留下的手机,屏幕虽然碎裂,但之前缠绕其上的、与“裁剪”同源的冰冷时之念,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机内部,一段极其微弱的、属于苏晓的、未被完全抹除的通讯记录缓存,在刚才的追溯中被意外激活,如同沉船浮出的最后一块碎片,显示在漆黑的屏幕上
那是一个加密的通信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字: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