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书店”及其附属产业“轮回茶话”的魔幻改造工程,在一片叮叮当当和我的提心吊胆中,接近了尾声。
白天的书店,几乎让我产生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橱窗,洒在浅色的原木地板上,空气中漂浮着新书的油墨味和……嗯,隔壁飘来的浓郁奶茶香。我批发来的那些成功学、言情小说和经典文学,被分门别类地放在崭新的书架上,看起来居然人模狗样。
而新店员张楠,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于水火的天使。
这姑娘手脚麻利,性格沉稳,带着点书卷气的安静。她不仅迅速把书店的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居然还对奶茶调制颇有天赋,研究起配方来比我这个半吊子老板认真多了。
“老板,‘幽兰拿铁’的茶底好像可以再浓一点点,更能凸显兰花的清香。”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脸认真地跟我探讨。
我看着眼前这个周身气息干净、思维完全停留在正常人类世界的员工,内心充满了感激(以及一丢丢因为隐瞒真相而产生的愧疚)。
“你看着办,你看着办,”我忙不迭地点头,“以后奶茶这块你全权负责,我相信你的品味。”
“好的老板。”张楠点点头,转身又去擦拭吧台了。
多好的员工啊!要是她知道她精心擦拭的吧台,半夜可能会有个吊死鬼把舌头搭在上面纳凉,会不会直接报警?
我甩甩头,把这可怕的画面驱散。趁着白天阳气足,我得赶紧处理点“正常”事务——比如,在网上联系二手家具商,想把店里几件实在过于破旧、阴气森森的老家具处理掉,换点现钱,顺便也去去晦气。
这天下午,收家具的人来了,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他围着那张被各种“客人”坐过、浸过不明水渍、可能还沾过血偿之血的旧椅子转了两圈,又拍了拍那个散发着霉味的书架。
“老板,你这家具……年头不短了啊。”他皱着眉头,表情有点古怪,“摸着咋这么凉呢?而且这木头……啧,说不出的感觉。”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老房子了,潮气重。怎么样,能收吗?价格好商量。”
汉子又摸了摸椅子背,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干笑两声:“那个……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车限号,拉不了货,下次,下次再说!”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书店,仿佛后面有狗撵他。
我:“……”
张楠疑惑地看着那人逃离的背影,又看看我:“老板,他怎么了?”
我面不改色地扯谎:“可能突然急着去上厕所吧。”
看来,这些浸染了太多“非常规”气息的老物件,想轻易脱手没那么容易。祖父的钱依旧没找到,我的财政危机,依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白天的喧嚣掩盖了很多东西。
装修的气味和活人的气息,像一层厚厚的涂料,暂时遮盖了书店本身的味道。但我知道,那些东西只是潜伏了起来。
每当夜幕降临,张楠下班离开,我关上大部分灯,独自坐回那张象征着店主身份的红木书桌后时,世界便悄然切换。
装修带来的“动土”效应,以及白天大量活人气息的涌入,似乎严重刺激到了书店里原有的“住客”们,也让外部的一些东西更加躁动。
比如现在。
奶茶店那边新装的、用来展示精致杯子的射灯,光线穿过打通的门洞,在书店这边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
而我清楚地看到,一个穿着清朝官服、面色青白的虚影,正烦躁地在那块光斑边缘来回踱步,它似乎极其厌恶这现代的光线,每次想穿过光斑去到书架深处,都会被无形地弹开,嘴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另一边,几个模糊的、像是战争年代留下的残魂,聚集在角落的阴影里,对着新粉刷的墙壁指指点点,似乎在抱怨它们熟悉的、布满霉点的老墙皮不见了。
更别提那些原本就藏在书架深处的低语和窥视感,最近变得格外频繁和清晰。
它们不满。
对于这种改变,对于这种试图将“异常”正常化的行为,充满了排斥和愤怒。
我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那被刘邦加持过的“基石”,以及书店本身的封印之力,都在承受着某种持续的压力。胸前的黄杨木牌,在入夜后总是保持着一种低频的、警示性的温热。
这就像是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铺上了草坪,开起了派对。表面看起来歌舞升平,地下的熔岩却在疯狂涌动。
我知道,这种脆弱的平衡维持不了多久。
白天的“轮回书店”和“轮回茶话”是我的谋生尝试,是对正常世界的一种笨拙模仿。
而夜晚的轮回书店,才是它真正的面目,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也是我背负的宿命。
我看着那个在光斑边缘无能狂怒的清朝官服鬼,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轮回茶话”后天正式开业的活动方案。
端起张楠下班前给我调的最后一杯试饮品——叫什么“暮色徘徊”,口感还不错。
喝了一口,甜腻的奶茶滑入喉咙,与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气息格格不入。
“别急,”我对着空气中那些无形的躁动,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对它们说,还是对自己说,“派对才刚刚开始。”
“等我先赚够下个月的房租。”
(致挚爱张楠崽崽,虽然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以后我写的每一本小说都会有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