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寒仙域,广袤无垠,其疆域之辽阔,远超下界修士之想象。除了如落日城这般由流云宗等大宗门直接掌控、秩序相对井然的仙城与核心区域外,更有大片未被完全探索、或是被各方势力默契划为缓冲、无法地带的荒芜星域与破碎大陆。这些区域,往往隐藏着上古遗迹、珍稀矿脉,也滋生着无法无天的劫修、以及一些不愿受宗门束缚的隐修老怪。
离开那片因争夺“星尘砂”而爆发冲突、最终让他意外捕获一丝时间法则碎片的陨石带后,韩立驾驭着重新修复并稍作改良的元磁雷舟,并未返回任何已知的仙城。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尤其是在初步触及时间法则这等禁忌力量之后,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都可能引来无法想象的窥探。
他选择了一条极其偏僻、灵气稀薄、连星图都标注模糊的航线,朝着北寒仙域更边缘、被称为“寂灭冰原”的方向遁去。据闻那里终年被极寒玄冰覆盖,环境恶劣,罕有生灵,正是暂时蛰伏、消化所得的理想之地。
雷舟之内,韩立盘膝而坐,双眸紧闭。他的心神,绝大部分都沉入了丹田深处,那片由仙元力构筑的浩瀚气海之上。在那里,除了悬浮的本命飞剑青竹蜂云剑、以及诸多法宝符箓的虚影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缕如同游丝般、不断在虚实之间变幻、散发出微弱而玄奥波动的淡银色痕迹。
时间法则碎片!
此物无形无质,若非他以自身精血与庞大神识为引,结合掌天瓶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同源气息,根本难以捕捉其存在。它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流动”,时而加速,时而凝滞,时而甚至给人一种在倒流的错觉,其轨迹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韩立尝试以神识小心地接触、缠绕这缕时痕。初时,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理解其运行的规律,反而自身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都开始变得混乱,时而觉得已过数日,时而觉得仅过一瞬,头晕目眩,险些心神失守。
他立刻停止,不敢再贸然深入。转而开始以自身法力,模拟、模仿那时痕周边极其微弱的时空涟漪。这个过程同样艰难晦涩,法力运转稍有不谐,便会导致模拟失败,甚至引动自身气血逆流。但他心志坚毅,更有掌天瓶在丹田深处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稳定气息作为参照(他隐约感觉掌天瓶与时间法则有某种联系),便如同最耐心的学徒,一遍又一遍地失败,又一遍遍地重新开始。
时间在寂静的航行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月,或许是半年。
这一日,韩立正在尝试引导一丝法力,勾勒那时痕末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回旋结构。突然,他福至心灵,神识与法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共振,仿佛瞬间契合了某种冥冥中的韵律!
“嗡——”
他指尖,一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华,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他面前悬浮着的一颗用于计时的“沙漏珠”,其内部匀速流淌的星沙,骤然凝滞了那么一刹那!虽然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韩立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这违背常理的变化!
时间凝滞!
尽管范围仅限于他指尖方寸之地,持续时间更是短得可怜,但这确确实实是触及了时间法则的显化!
成功了!
韩立心中涌起一丝波澜,但很快便平复下去。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距离真正掌控、运用时间法则,还差得极远。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引动那一丝时间之力的瞬间,自身法力的消耗异常巨大,神魂也传来一阵细微的疲惫感。显然,操纵时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此术,便唤作‘时痕手’吧。”他心中默默为这初成的技巧命名。虽然目前威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某些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他略作调息,正准备继续参悟,眉头忽然微微一皱。并非源于自身修炼,而是元磁雷舟外层预警阵法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波动——有陌生的神识扫过这片区域!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与雷舟的隐匿阵法催发到极致,同时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悄然向外蔓延。
只见在遥远的前方,那片本该死寂的“寂灭冰原”边缘星域,此刻竟有数十道遁光正在激烈追逐、交战!交战双方,一方是七八名身着统一制式雪白仙甲、修为皆在真仙中后期的修士,看其功法路数,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似乎是北寒仙域本土某个大宗门的弟子。而另一方,则只有三人,但这三人修为极高,两名真仙后期,一名赫然达到了真仙巅峰!他们衣着各异,出手狠辣无情,各种阴毒法宝法术层出不穷,竟将那群白衣修士打得节节败退,不断有修士陨落,血洒星空。
“雪神殿的人?他们怎么会在此地与人厮杀?那三名劫修……实力强得有些不寻常。”韩立心中暗忖。雪神殿是北寒仙域仅次于流云宗的大势力之一,掌控着仙域近三成的寒属性资源,门人弟子多以冰系神通着称。此地虽处边缘,但也算雪神殿势力辐射范围,何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袭杀其弟子?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正准备操控雷舟绕行。然而,就在此时,那名真仙巅峰的劫修头领,似乎察觉到了手下久攻不下,冷哼一声,翻手祭出了一面漆黑如墨、幡面上绣着狰狞鬼首的小幡!
那鬼首幡甫一出现,便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死意,周围空间的温度都骤然降低,连光线似乎都被其吞噬!赫然是一件品阶极高的魔道法宝!
“万魂噬仙,去!”劫修头领狞笑一声,挥动鬼首幡。
刹那间,无数扭曲、痛苦、散发着真仙级波动的怨魂自幡中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剩余的那几名雪神殿弟子!这些怨魂显然是被以残忍手段祭炼而成,不仅悍不畏死,更能污秽仙元,侵蚀神魂!
雪神殿弟子结成的防御阵法在这怨魂潮水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瞬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彻底淹没。
韩立目光一凝。他并非同情心泛滥之辈,但眼前这魔宝与劫修的手段,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而且,雪神殿毕竟是北寒仙域的地头蛇,若能结个善缘,或许对未来有用。更重要的是……他感应到,那劫修头领在催动鬼首幡时,其周身法力波动,隐隐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灰界修士类似的腐蚀与死寂气息!
“莫非与灰界有关?”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凛。
电光火石之间,韩立已然有了决断。他并未显露真身,而是悄然将元磁雷舟隐匿在一块巨大的星际尘埃之后,随即并指如剑,隔空朝着那片战场,极其隐晦地,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耀眼的法术光华。
但在那片汹涌的怨魂潮水之中,一小片区域(约笼罩了十余名怨魂),其汹涌扑击的速度,骤然出现了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正是初成的“时痕手”!
这凝滞太过短暂,甚至不足以让那些雪神殿弟子反应过来。但对于原本配合默契、依靠数量与疯狂攻势的怨魂群来说,这一点点节奏的错乱,却如同精密齿轮中混入了一粒微沙,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前排怨魂的凝滞,导致后方怨魂收势不及,猛地撞了上去,顿时阵型大乱,彼此嘶咬碰撞,攻势为之一缓!
就是这一缓!
雪神殿弟子中,那名修为最高的真仙后期首领,眼中精光一闪,虽不明所以,但战斗经验何其丰富,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冰封万里,雪舞苍穹!破!”
他怒喝一声,手中一柄冰晶长剑爆发出璀璨的蓝白色光华,引动周围虚空中的极致寒意,化作一道席卷星空的冰霜风暴,狠狠地撞入了那陷入短暂混乱的怨魂群中!
咔嚓!咔嚓!
无数怨魂在至寒的冰岚下被冻结、碎裂、净化!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线,竟然被硬生生稳住,甚至反推了回去!
“嗯?!”那名真仙巅峰的劫修头领脸色一变,霍然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扫向韩立隐匿的方向。“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敢坏老子好事?!”
他显然察觉到了刚才那诡异的凝滞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有高人暗中出手干扰。
韩立心中冷笑,自然不会回应。他出手的目的已经达到,既稍微缓解了雪神殿的危机,卖了个好,又试探了那劫修头领,并未暴露自身太多底细。
劫修头领见无人回应,又见雪神殿弟子趁机稳住了阵脚,己方虽然实力占优,但想要短时间内拿下对方,恐怕也要付出不小代价。他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权衡利弊,最终恶狠狠地瞪了韩立隐匿的方向一眼,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
“撤!”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化作一道黑虹,朝着寂灭冰原深处遁去。另外两名劫修也毫不恋战,紧随其后,瞬间消失在茫茫星域之中。
幸存的几名雪神殿弟子面面相觑,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那名首领收起冰晶长剑,朝着韩立隐匿的方向,郑重地拱手一礼,朗声道:“雪神殿执事长老,凌霜,多谢前辈出手相助!还请前辈现身一见,容我等当面拜谢!”
韩立隐匿在暗处,神识扫过那名自称凌霜的执事长老,确认其言辞恳切,并无恶意。但他依旧不打算现身。
他操控元磁雷舟,将一丝神识附着在一枚普通的传讯玉符上,将其送至凌霜面前,同时一道平淡的神念之音在凌霜识海中响起:
“路见不平,举手之劳。尔等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玉符之中,并未留下任何身份信息,只有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元磁雷舟特有的能量气息。
凌霜接过玉符,感受到其中那丝陌生的能量波动,心中更是凛然。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谨慎异常。他不敢多问,再次躬身一礼:“前辈恩情,雪神殿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需,可凭此玉符气息,至北寒仙域任何雪神殿据点寻我凌霜!”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立刻招呼幸存的弟子,收拾同伴遗骸,化作数道遁光,朝着与劫修相反的方向,急速离去。
待雪神殿众人远去,韩立才缓缓显露出元磁雷舟。他望着劫修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凌霜等人离去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真仙巅峰的劫修,动用灰界风格的魔宝,在此地伏击雪神殿精锐弟子……北寒仙域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浑。”
“看来,想要安稳参悟时间法则,光靠躲藏是不够的。必须对这片仙域的暗流,有更清晰的认知。”
他收起那枚作为信物的玉符,驾驭雷舟,调整方向,并未继续深入寂灭冰原,而是朝着北寒仙域另一处着名的混乱之地——“暗星墟”悄然驶去。
那里是北寒仙域最大的黑市与情报交换中心,龙蛇混杂,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这些诡异劫修,乃至北寒仙域更深层次秘密的消息。
仙域风云,似乎正因他这只意外扇动翅膀的蝴蝶,而悄然加速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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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7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