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祭坛如同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巍然匍匐在暗红色的大地尽头。高达千丈的黑色巨石垒砌的塔身，在永恒的血色天幕下泛着冰冷的幽光，表面那些模糊的古老图腾和符文，仿佛凝固了万古的杀戮与祭祀。祭坛顶端，那直径十丈的黑色晶石传送阵缓缓旋转，散发出稳定而诱人的空间波动，是离开这片血腥古战场的唯一希望。
然而，希望之下，是通往地狱的阶梯。祭坛四周，早已化作了惨烈无比的绞肉战场！
足足有三十多名来自不同势力、或因临时利益结盟的修士，正分成数个战团，与守护祭坛的煞魔群进行着殊死搏杀！仙术的光芒如同节日烟花般不断炸开，法宝碰撞的轰鸣声、能量对冲的爆炸声、修士的怒吼与惨叫声、以及煞魔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死亡交响曲，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
地面之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七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被煞气腐蚀成了枯骨，有的被利器分尸，鲜血浸透了暗红色的土壤，更添几分狰狞。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超陈凡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
陈凡如同蛰伏的猎豹，隐匿在数里外一块半埋于地、堪比小山丘的巨岩阴影之后，《虚空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煞气与尘埃，冷静地扫视着整个祭坛战场，分析着每一处细节。
除了那些数量近百、如同潮水般不断从祭坛基座阴影中涌出的普通煞魔，以及三头格外显眼、如同指挥将领般在战场上游弋、气息堪比天仙巅峰的煞魔将之外，最令人心悸的，无疑是祭坛正下方、第一层台阶投射出的那片最深沉的阴影中，那道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的半实体身影——煞灵！
它身披那套残破却依旧散发着不朽气息的暗金色古甲，手持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的青铜战矛，头盔下的眼眶中，两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平静地燃烧着，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厮杀。它并未主动出手，但仅仅是存在那里，散发出的那股玄仙级别的恐怖威压，就如同无形的万钧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围攻者的心头，让他们仙元运转滞涩，呼吸困难，仿佛在与整片天地的煞意为敌！
围攻这头煞灵的主力，是四个临时拼凑起来的修士团体，约莫十五六人。这些人修为最低也是天仙中期，其中还有两三名天仙后期，显然都是经历了残酷淘汰后剩下的精英。他们配合颇为默契，分成两组，交替攻击，试图牵制住煞灵。各种飞剑、宝印、雷珠、火焰风暴等神通法宝，如同雨点般砸向煞灵，光芒璀璨，声势浩大。
然而，效果甚微！
煞灵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偶尔挥动一下手中的青铜战矛。矛锋划过虚空，带起的并非简单的气浪，而是凝聚到极致、呈现出暗红近黑色彩的煞气罡风！这罡风所过之处，袭来的法宝灵光瞬间黯淡，哀鸣着倒飞而回，甚至出现损伤；那些能量攻击更是如同泡沫般轻易被撕裂、湮灭！每一次挥矛，都逼得围攻修士手忙脚乱地后退防御，阵型散乱，不少人被罡风边缘扫中，顿时口喷鲜血，面色惨白。
“操！这鬼东西的铠甲到底是什么做的？老子的‘破山锥’连个白印都留不下！”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怒骂着收回一件光芒黯淡的锥形法宝，心疼不已。
“它的弱点肯定在胸口那团跳动的魂火！集中攻击那里！”一个看似领队的清瘦道士高声提醒，指挥着众人。
“说得轻巧！它把那团魂火护得死死的，根本找不到机会近身！而且它随手一击我们都挡得这么吃力！”另一个女修喘息着反驳，她的护身彩绫已被煞气侵蚀得灵性大失。
围攻者们焦急万分，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时间每过去一息，他们的仙元消耗就巨大一分，而煞灵却仿佛能直接从这片天地的煞气中汲取力量，纹丝不动，深不可测。这样耗下去，败亡是迟早的事。
陈凡的目光扫过战圈外围。那里还零散地分布着几拨人马，人数不多，但个个气息精悍，冷眼旁观着中心的激战，显然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其中一拨人，约七八个，身着统一的青木仙宗制式道袍，尤为显眼。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绣云纹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刻薄倨傲之气的青年，修为在天仙后期，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宗门真传弟子特有的优越感。陈凡认得此人，正是青木仙宗此次进入帝路的另一位核心真传——柳慕云！在其身旁，一左一右肃立着两名气息沉凝如山、目光开阖间精光四射的老者，修为赫然都达到了天仙巅峰，显然是宗门派来保护他的长老护卫。
“柳师兄，看来这群乌合之众还能再撑一会儿。等他们和那煞灵拼个两败俱伤，我们便可轻易收拾残局，夺取祭坛掌控权。”左侧那名面色红润的长老低声笑道，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柳慕云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目光扫过战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省了我们不少力气。待会得手后，这些散修身上的印记和资源，也一并……”他话音未落，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战场边缘地带，当掠过陈凡藏身的那块巨岩方向时，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脸上的倨傲瞬间被难以置信和刻骨铭心的恨意所取代！
“是……是他！陈凡！！”柳慕云几乎是失态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青木仙宗内部下达的最高追杀令，以及陈凡的画像、气息特征，他早已烂熟于心！这个本该在枯木老祖亲自出手下形神俱灭、连仙界尘埃都不应剩下的宗门死敌，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了这帝路第一关的最终祭坛前？！
这一声蕴含了仙君级仇恨意志的惊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顿时引起了附近几拨观望势力的注意。陈凡“虚空剑尊”的名号，以及他反杀青木仙宗四大天骄、从枯木仙君手下逃生的“壮举”，早已随着进入帝路的修士传播开来，不少人闻言纷纷侧目，露出惊疑、忌惮、好奇或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陈凡？哪个陈凡？”
“就是那个被青木仙宗倾力追杀的‘虚空剑尊’？他竟然没死？”
“听说枯木仙君亲自出手都没留下他？真的假的？”
“有意思了，这下青木仙宗的脸往哪搁？”
议论声低低响起，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到了陈凡藏身的那块巨岩。
柳慕云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脸上肌肉抽搐，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与被陈凡所杀的赵乾私交甚笃），厉声喝道：“陈凡！你这小孽障！给本公子滚出来！杀我同门，罪该万死！今日我柳慕云在此，必取你项上人头，以慰赵乾师弟在天之灵！”
他身边那两名天仙巅峰长老闻言，眼中寒光爆射，强大的神识和气势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如同两张大网，瞬间锁定了陈凡所在的区域，杀意凛然！其他青木弟子也纷纷亮出法宝，结成战阵，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凡心中暗骂一声“晦气”，知道在一位天仙后期和两位天仙巅峰的刻意探查下，自己的隐匿之术已难以完全奏效。他索性不再隐藏，从巨岩的阴影中缓步走出，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一脸杀机的柳慕云，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我当是谁在此狂吠，原来是青木仙宗的看门狗。怎么，主子（枯木仙君）没咬死我，换小狗来叫了？”
“你……你找死！”柳慕云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浑身仙元暴涌，就要下令围攻，“给我上，宰了他！”
然而，就在这冲突一触即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青木仙宗与陈凡的对峙所吸引的刹那——
异变骤生！
祭坛之下，那头一直冷漠“观战”的煞灵，仿佛被柳慕云那一声蕴含了精纯青木仙元与仙君级恨意的厉喝所惊动，又或是……感应到了某种让它灵魂本源都为之颤栗、既渴望又恐惧的奇特气息（源头直指陈凡识海深处那尊微微震颤的神秘小塔），它猛地发出一声截然不同于之前低沉咆哮的、充满了狂暴、惊怒与极致贪婪的震天嘶吼！
“嗷吼——！！！”
恐怖的音波混合着凝练如实质的玄仙级煞气，如同毁灭性的潮汐，以煞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围攻它的修士！
“噗！”“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十几名修士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护体仙光瞬间破碎，鲜血狂喷，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生死不知！原本还算严密的围攻阵型，刹那间土崩瓦解！
但这仅仅是开始！
煞灵头盔下那两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滚油，猛地炽烈燃烧起来，光芒暴涨，死死地、精准地盯住了刚刚现身的陈凡！更确切地说，是穿透了他的肉身，锁定了其识海深处那尊正自发散出混沌清辉、对周遭煞气表现出“食欲”的九层小塔！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混合了极致贪婪、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不死不休的狂暴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煞灵那半实体的身躯中轰然爆发！它仿佛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天敌，又像是饥饿了万年的饕餮看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美味！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驱使，让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那个威胁与诱惑并存的存在，要么彻底毁灭，要么……吞噬己用！
“吼——！”
煞灵动了！它第一次离开了盘踞的祭坛基座阴影，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暗红色煞气狂流！手中的青铜战矛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矛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黑暗，锁定了陈凡，以一种超越在场所有人反应极限、近乎瞬间移动般的恐怖速度，悍然冲来！它所过之处，空间都浮现出细微的黑色裂纹，连那三头凶戾的煞魔将都发出了惊恐的呜咽，本能地向着两侧疯狂退避，不敢阻拦其锋芒！
玄仙级的恐怖威压，不再是无形的震慑，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毁灭力量，如同整个苍穹塌陷，瞬间将陈凡周身方圆百丈的空间彻底凝固、封锁！空气变得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地面无声无息地下陷！
目标明确，一击必杀！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天逆转，让整个祭坛战场陷入了刹那的死寂！
“什……什么？！”
“煞灵……它怎么突然冲那个人去了？！”
“好机会！快！趁现在抢夺祭坛传送阵！”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更大的混乱和窃喜！柳慕云和他身边的长老也愣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他们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算到，这最难缠、最恐怖的守关煞灵，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放弃所有对手，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杀向刚刚现身的陈凡！
陈凡的脸色在这一刻剧变！他感受到了！那股冰冷刺骨、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向神魂的恐怖杀意，其核心目标，并非他本人，而是他识海中那尊微微震颤、清辉流转的小塔！小塔对煞气的绝对克制，似乎引起了这头由至纯煞气孕育而生的煞灵最极端的反应！
“操！是冲着小塔来的！”陈凡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面对这堪比仙君初期的煞灵含怒一击，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仿佛都要冻结！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本能反应，《虚空帝经》被催动到极限，虚空领域全力张开，试图在身周凝固的空间中强行扭曲出一丝缝隙！同时，识海中的小塔也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塔身光芒大放，磅礴的混沌清辉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遍布全身，构建起最坚固的防线，抵御那扑面而来、足以湮灭一切的滔天煞气！
然而，煞灵的速度太快！威力太强！超越了天仙层次的极限！
那柄蕴含着无尽杀戮与死寂的青铜战矛，尚未真正触及，其凝聚的煞气锋芒已然跨越空间，隔空作用在陈凡身上！
“咔嚓……”护体仙光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噗！”陈凡皮肤表面崩裂开无数细密的血痕，淡金色的血液渗出！
识海中的仙婴发出凄厉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