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把周身气息敛得近乎虚无，整个人像化成了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完美融进山谷边缘茂密的灌木和嶙峋怪石的阴影里。他没急着掺和前面的乱局，初来这片陌生天地，谨慎观察、收集情报，比冒失出手重要得多。北玄仙尊的经验告诉他，在任何未知环境里，信息的价值往往大过一时的得失。
山谷里的厮杀眼看要收场了。那五个穿统一青色劲装的年轻修士，虽然个个衣衫破烂、身上挂彩，脸色因灵力透支惨白，但靠着那套挺精妙的合击阵法，到底还是把那头凶悍无比的赤鳞狰兽逼到了绝路。
“就现在！攻它逆鳞！”领头的青衣男子眼神一厉，高声喝道。他手里那柄流着青光的长剑猛地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剑尖吐出一道尺把长的凝练剑罡，像毒蛇出洞，准准刺向赤鳞狰兽脖子下边那片颜色稍浅、隐隐有能量波动的鳞片——那正是这类鳞甲妖兽常见的弱点，逆鳞！
同时，另外四人也爆发出最后灵力。使刀的青年刀势大开大合，带着股拼命的惨烈劲儿，直劈妖兽腰腹；绿衣女子纤手连弹，几张闪着寒气的符箓嗖地射出，在空中化成冰锥风暴，罩向狰兽脑袋；另一个少年模样的修士扔出几张土黄符箓，地面瞬间拱起几根尖石刺，想绊住妖兽；最后一个年纪稍大的，则全力撑着快散架的阵法光罩，给同伴打掩护。
“吼——！”
赤鳞狰兽发出垂死的绝望咆哮，庞大的身子被剑罡、刀气、冰锥、石刺同时打中，尤其那道青色剑罡，直接捅穿了逆鳞防御，留下个深可见骨的血洞！滚烫的兽血像喷泉似的涌出来，把它身下的地染得一片猩红。它挣扎着想再喷火，却只徒劳地咳出几缕黑烟，最后轰然倒地，震起一片灰，抽搐几下就没动静了。
五个修士见状，这才长出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差点虚脱。几人互相搀着，大口喘气，赶紧摸出丹药吞下，想尽快恢复点灵力。
“柳师兄，是成年的‘赤鳞狰’！看这鳞甲色泽和独角纹路，怕离筑基后期都不远了！”绿衣女子虽然累，眼里却掩不住兴奋，她拿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熟练地开始剥取狰兽身上最值钱的鳞甲、独角还有那根蕴着火系能量的脊骨。
被叫柳师兄的青衣男子点点头，苍白的脸上也露出点收获的喜色：“不错，这狰兽浑身是宝，尤其这根独角，是炼火属性灵器的好材料……嗯？”
他话没说完，目光猛地被狰兽尸体旁、一株从石缝里顽强长出来的奇异小草吸住了。那草就三寸高，通体晶莹翠绿，长着三片心形叶子，每片叶子的脉络却是纯银白色，在俩太阳光照下，流着柔和精纯的木属性灵气光晕。
“这是……‘三叶银脉草’？看年份，得有百年以上！是炼‘清灵丹’、化解丹毒、纯化灵力的主药之一！”柳师兄眼里瞬间爆出压不住的贪婪光，呼吸都急了。他快步上前，弯下腰，伸手就要采这意外之财。
可就在他指尖快碰到那株灵草的刹那——
“咻！咻！咻！”
几声尖得刺耳、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山谷一侧光线昏暗的密林深处爆射而出！那是三支通体黝黑、只有箭镞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箭速快得超出肉眼极限，像死神的请帖，带着阴冷刺骨的杀意，目标直指正忙活采集的绿衣女子，和另外两个背对弩箭方向、正在调息的修士后心要害！
“小心偷袭！”柳师兄到底是筑基修士，灵觉比旁人强，弩箭破空声起的瞬间就惊觉了，他眼都红了，反手一剑挥出，一道青色剑气准准劈向其中一支弩箭！
“铛！”一声脆响，那支弩箭被剑气打偏，深深扎进旁边岩壁。
但另外两支，他没办法了！
“噗嗤！噗嗤！”
利器穿透肉体的闷响，听得人牙酸。那两个正在调息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弩箭透体而过！箭头上淬的剧毒猛极了，中箭处瞬间乌黑发紫，毒素顺着血疯狂蔓延。两人只来得及半声短促惨哼，脸色就速变成死灰，眼里生机像潮水般退去，身子软软栽倒在地，没气了。
“赵师弟！孙师弟！”柳师兄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咆哮，猛转身把幸存的绿衣女子和另一个持刀青年护在身后，双眼血红地死盯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声音因极度愤怒发抖：“哪个阴沟里的鼠辈！敢干这种下作偷袭！”
密林里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和得意冷笑。紧接着，四道身影不紧不慢走出来。这四人都穿统一灰色劲装，胸前绣着个狰狞黑色旋风图案，个个面带煞气，眼神凶狠，像盯上猎物的饿狼。领头的，是个脸上带道狰狞刀疤的壮汉，身高体壮，拎着把门板宽的鬼头大刀，身上散出的灵力波动，赫然到了筑基初期巅峰，比柳师兄还强一线！
刀疤壮汉舔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地上狰兽尸体和那株三叶银脉草，最后落在悲愤交加的柳师兄三人身上，咧嘴露出个残忍的狞笑：“呵呵，多谢几位‘流云观’的道友辛苦一场，替我们解决了这头麻烦畜生。现在，这狰兽的材料，还有这株不错灵草，就由我们‘黑风谷’笑纳了！”
“黑风谷！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柳师兄咬牙切齿，恨声道，“暗中尾随，趁人之危，你们就不怕引起两派大战吗？！”
“大战？”刀疤壮汉像听到天大笑话，嗤笑道，“柳明轩，你也是修行的人，怎么这么天真？在这墟界荒野，弱肉强食就是唯一法则！杀了你们，谁知道是我们黑风谷干的？识相点，留下所有东西，立刻滚蛋，看在流云观面子上，或许还能饶你们三条狗命！”
柳明轩（柳师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拳头紧握，指甲掐进掌心。他飞快权衡局势：自己这边五人已死俩，剩下三人包括自己在内，个个灵力消耗巨大，身上带伤。对方四人以逸待劳，实力完整，领头的刀疤脸修为还比自己高。硬拼，绝对没胜算，甚至可能全死在这儿……
巨大的屈辱感和对同门惨死的悲痛绞在心头，但最终，求生本能和当师兄的责任感占了上风。他深吸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们走！”
说完，他一把拉起满脸不甘、泪眼婆娑的绿衣女子，又拽了一把同样怒目而视的持刀青年，三人带着满肚子憋屈和恨意，狼狈不堪地朝山谷另一端快速退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乱石后。
刀疤壮汉看着他们离开，没出手拦，只是不屑地朝地上啐一口：“呸！算你们识相，流云观的软蛋！”他挥挥手，对三个同样面露喜色的黑风谷弟子吩咐：“动作快点，值钱的都收起来，特别是那株灵草，小心别伤了根！”
“是，刘莽师兄！”三个弟子兴奋应道，立刻麻利地分割狰兽尸体，挖灵草。
远处巨岩后，把这一切看全的陈凡，眼神平静无波，心里对这片叫“昆仑墟”的天地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夺宝，弱肉强食……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丛林法则都是最底层的底色。所谓的名门正派，在足够利益和绝对弱势面前，同样会怂。”陈凡暗自琢磨，“这地方，比地球直接、残酷多了。”
他本打算等这两拨人走了，再悄悄现身，看看那株三叶银脉草值不值得收。毕竟初来乍到，不必要的冲突能免则免。
可就在黑风谷弟子快把战利品收拾妥当时，领头的刀疤壮汉刘莽忽然眉头一皱，猛转过头，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直射向陈凡藏身的那块大岩石，厉声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看了这么久热闹，也该现身了吧？给老子滚出来！”
陈凡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他自认藏匿功夫极好，气息收敛完美，对方一个筑基初期巅峰修士，竟能隐约察觉到他的存在？是这人天生灵觉过人，还是练了某种增强感知的秘术？亦或是……自己刚才因对这片天地规则有点明悟，心神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被对方抓到了？
既然行踪暴露，再藏也没意义。陈凡神色淡然，大大方方从巨岩后缓步走出，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四个黑风谷修士。
看到现身的只有陈凡一人，而且穿着打扮怪异（现代运动服），身上灵力波动也平淡无奇（陈凡习惯性收敛），刘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更残忍和轻蔑的笑：“我当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落单雏儿？看你这身行头，不像我们几大派的人……小子，只能怪你命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打个明显手势，另外三个正忙活的黑风谷弟子立刻放下手中狰兽材料，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凶狠，迅速散开，呈个松散扇形，隐隐封住陈凡退路。
“小子，把你身上储物袋或者宝贝都交出来，老子心情好，或许给你留个全尸！”刘莽晃晃手中煞气逼人的鬼头大刀，刀锋在阳光下反着刺眼寒光，筑基初期巅峰的灵压毫无保留压向陈凡，想在心理上压垮对方。
陈凡静静看着这四个杀气腾腾的修士，眼神古井无波，像看四只吵嚷的蝼蚁。他本来不想惹麻烦，但对方既然主动把脸凑上来求打，那他也不介意活动下筋骨，正好借机掂量下此界同阶修士的战力水准。
“想要？”陈凡淡淡开口，语气平得没一丝波澜，他甚至悠闲地拍拍自己看似空荡荡的腰间（储物袋实际放怀里内袋），“那就自己过来拿。”
这轻蔑态度彻底激怒了黑风谷众人。
“狂妄！找死！”一个性子最急、修为在炼气八层左右的矮壮弟子怒喝一声，体内灵力爆发，手中狼牙棒带着恶风，率先朝陈凡当头砸下！势大力沉，显然想一棒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砸成肉泥！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凶猛一击，陈凡连眼皮都没抬。直到狼牙棒快挨到头顶，他才随意抬起右手，后发先至，食指中指并拢，像灵蛇出洞，精准点在了狼牙棒力道最薄的侧面某处。
“嘭！”
一声闷响！那矮壮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顺狼牙棒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整个人像被狂奔巨兽撞上，以比冲来时快数倍的速度倒飞回去，口中喷出的血在空中划出道凄惨弧线，最终重重撞在几十米外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像摊烂泥滑落在地，胸膛彻底塌陷，眼看活不成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前一秒还充斥嚣张气焰的山谷，此刻落针可闻。刘莽和另外两个黑风谷弟子脸上的狞笑和残忍瞬间冻结，换成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们瞪大眼，像见鬼一样看着陈凡，又看看那个已没气的同门。
秒杀？！一个炼气八层修士，被对方随手一指……秒杀了？！
这怎么可能？！对方明明看起来灵力波动很弱啊！
“点子扎手！是硬茬子！并肩子上，宰了他！”刘莽毕竟是经历过厮杀的筑基修士，短暂震惊后，强烈求生欲和凶性被激发出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筑基初期巅峰灵力毫无保留爆发，鬼头大刀上瞬间腾起半尺厚的黑色刀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招“力劈华山”，狠辣斩向陈凡脖颈！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留手！
另外两个弟子也被师兄怒吼惊醒，强压下心中恐惧，同时施展最强攻击。一人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凝聚出颗脸盆大小、熊熊燃烧的火球，带着高温砸向陈凡；另一人则挥动羽扇，扇出数道散发刺骨寒气的冰棱，从侧面袭向陈凡！
一时间，刀罡、火球、冰棱，从三个不同方向封死陈凡所有闪避路线，攻势凌厉，配合也算默契，显然想一击必杀！
然而，面对这看似凶险万分的围攻，陈凡只轻轻摇头，像在感叹对方的无知和孱弱。
“太慢了，破绽百出。”
他口中吐出淡淡评价，身影在同一时间变得模糊。下一刹那，他像化成了道扭曲轻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精妙到毫巅的角度和速度，从三道攻击那细微间隙中一穿而过！
“咔嚓！”
“噗嗤！”
“呃啊——！”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骤然在山谷中回荡开！
刘莽志在必得的一刀劈在空处，巨大力道让他一个趔趄，可他还没稳住身形，就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清脆骨裂声！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没了头颅、正狂喷鲜血缓缓倒下的无头身体……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那个放火球的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像被万钧重锤击中，整个胸腔瞬间塌陷，心脏直接被震碎，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带着无尽恐惧和茫然软倒在地。
而那个持羽扇的弟子，则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随即喉咙一凉，像有微风吹过。他下意识伸手捂脖子，却摸到温热的、喷涌而出的液体……视野迅速模糊黑暗。
从陈凡出手，到四个黑风谷修士全部毙命，整个过程，快得像电光石火，总共不到两次呼吸时间！
山谷中，再次恢复寂静。只是和先前不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更浓了，地上又多了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陈凡像只是随手拂去身上尘埃，神色没任何变化。他走到那株三叶银脉草旁，小心将其连同一小块泥土挖出，用玉盒装好放怀里。然后，他走到刀疤壮汉刘莽尸体旁，俯身取下他腰间那个看着颇陈旧的灰色储物袋。
神识轻松破开储物袋上那层微弱精神禁制，探入其中。储物袋内部空间大约几个立方米，显得挤。里面杂七杂八堆着一小堆下品灵石，粗看有百余块；几瓶品质低劣的疗伤丹和回复灵力的“回气丹”；一沓低阶符箓，如火球符、金刚符之类；还有几本纸质粗糙、记载黑风谷基础功法和法术的秘籍。
这些东西，对陈凡来说，跟垃圾没两样。然而，他神识扫过角落时，却微微一顿。那里静静躺着一张材质特殊、触手细腻、略显陈旧的暗黄色兽皮。
陈凡心念一动，将那张兽皮取出来。入手微凉，带着种古老气息。他将兽皮展开，上面用某种耐久颜料绘制着简易图案。地图范围似乎只是这“昆仑墟”的某个局部区域，线条粗糙，但山川河流轮廓依稀可辨。
地图上，用不同颜色标记标注：有几处地势相对平缓、靠近水源的区域，被用绿色圆圈圈出，旁边用细小字迹标注“相对安全区”、“可临时休整”；而更多地方，则是用刺目的红色叉号或狰狞骷髅头图案标记，旁边写着“赤鳞狰兽巢穴”、“毒瘴沼泽（慎入）”、“空间裂缝（极度危险）”等警示语；此外，还有一些地方画着小小宝箱图案或草药图形，旁边写着“疑似赤铁矿”、“可能有百年血参”等字样，显然是已探明或推测的资源点。
最吸引陈凡注意的，是在地图右下角，一个用显眼金色箭头特别指向的区域。那片区域绘制得相对详细些，似乎是座依山而建的城池轮廓，旁边用比其它标注稍大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墟城”。在“墟城”二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注释：“修士聚集地，有坊市，可交易、补给、获取信息。”
“安全区？危险区？资源点？墟城？”陈凡手指轻轻拂过兽皮地图上那些简陋却含了大量信息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这显然是在这昆仑墟中活动的修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探索后，总结绘制出的生存指南。虽然粗糙，许多信息可能已过时或不准确，但对他这个初来者来说，无异于指路明灯，价值无可估量！
“墟城……修士聚集地……”陈凡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地图上金色箭头所指的大致方向，“看来，想了解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找到关于‘昆仑墟’核心秘密的线索，这个‘墟城’是必须去的第一站了。”
他将兽皮地图仔细收好，又将现场稍作处理，抹去自己留下的些许痕迹，并将那几具尸体和战斗痕迹用岩石简单掩盖。做完这一切，他辨认下方向，体内灵力微转，身形一闪，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刚经历两场杀戮的山谷，朝着“墟城”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山谷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声，和那弥漫不散的血腥气息，无声印证着这片天地间最原始、也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弱肉强食，实力为尊。在这里，仁慈与天真，往往是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