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气体的刺鼻味道仍在通道中徘徊不散，那是一种混合了化学试剂、腐烂血肉和某种说不清的甜腥味的复合气味。文森站在通道中央，战术靴踩在粘稠的营养液和血迹混合物上，发出令人不适的黏滞声响。他的AEK突击步枪枪口斜指地面，但食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外侧，保持着随时射击的准备姿态。
四周是堆积如山的感染者残骸。那些曾经是人类的躯体现在变成了扭曲的血肉堆，体表覆盖的灰绿色菌毯在消毒剂的腐蚀下正在缓慢溶解，露出下方溃烂的肌肉组织。空气中的能见度因为烟尘和气雾而降低到不足十米，应急照明系统发出的红色光线在雾气中形成诡异的光晕。
文森扫视战场，快速评估当前态势。左侧，阿贾克斯靠在一根承重立柱后，正在更换AK12的弹匣。他的军装已经被撕裂了好几处，暗绿色的布料上浸满了深色的血迹，不知道有多少是他自己的，又有多少是敌人的。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但双眼依然保持着战场指挥官的那种锐利警觉。
右侧，塔莉娅带领的旗帜小队保持着标准的战术阵型。这些身着灰白色城市迷彩作战服的特维拉精锐士兵动作干净利落，正在快速检查弹药和装备。塔莉娅本人站在队伍前方，那头耀眼的白色短发在红色应急灯光下反射着血色的光泽。她手中的AK12枪口对准前方黑暗的通道深处，但文森能感觉到，她的余光一直在监视着己方的动向。
真寻蹲在左侧掩体边缘，战术平板的屏幕光线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战斗强度，还是因为他在平板上看到的某些数据。散寒修像幽灵一样站在队伍边缘的阴影中，他的AEK突击步枪枪口对准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开口，整个人进入了一种高度警戒的战斗状态。
艾薇塔被保护在队伍中央。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疗兵此刻看起来相当狼狈，白色的医疗背心上沾满了血迹和污渍，但她的双手依然稳定，正在快速清点医疗物资。
塔莉娅转过身，那双冷峻的眼睛透过战术护目镜直视文森。她的语气依然冰冷，但文森能听出其中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不得不承认对方价值的克制：“你刚才启动的净化系统救了我的人。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感谢，但更像是在双方之间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线。塔莉娅的潜台词很明确：我们暂时是盟友，但各自都有各自的目的，一旦利益冲突，这层合作关系随时会破裂。
文森没有回应。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通过喉麦下达命令：“所有人检查装备和弹药。受伤的报告伤势。我们有三分钟的准备时间。”
阿贾克斯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沙哑而疲惫：“我这边还剩两个满弹匣，外加十发散装子弹。手雷用光了，烟雾弹还有一颗。”
真寻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弹药消耗超过预期百分之六十。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我们最多还能支撑两次中等强度的交火。”
散寒修依旧沉默，但他举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弹匣。然后他拍了拍腰间的战术刀鞘，意思很明确，如果子弹打光了，他还有近战武器。
塔莉娅听到这些汇报，眉头微微皱起。她转向自己的部下，用特维拉语快速询问。几名旗帜小队的成员立刻回应，塔莉娅听完后对文森说：“我的人弹药情况比你们好一些，但也不容乐观。如果再遭遇刚才那种规模的感染者群，我们必须考虑战术性撤退。”
文森看着塔莉娅的眼睛，平静地说：“我们已经到这里了。现在撤退，之前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塔莉娅盯着文森看了三秒钟，最终没有反驳。她知道文森说的是事实。楼顶的直升机坠毁，雷诺伊尔的重伤，阿贾克斯率领的小队伤亡惨重，这一切代价如果换不来实质性的成果，那就真的是一场灾难。
“那就继续前进。”塔莉娅说，“但我要提醒你，前面的东西可能比我们刚才遇到的更危险。”
文森点头表示理解。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做出前进的手势：“两支小队交错掩护前进。阿贾克斯，你的人控制左翼。真寻，跟紧阿贾克斯。散寒修，侧翼游走，注意天花板和通风管道。艾薇塔留在队伍中央。”
他转向塔莉娅：“你的人控制右翼。我们保持五米间距，随时准备相互支援。”
塔莉娅没有异议。她对部下挥手，旗帜小队立刻散开，以标准的战术小组队形向通道深处推进。
两支小队开始移动。文森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AEK的枪口随着视线转动，战术手电的光束不断扫过通道两侧那些破碎的玻璃隔间。透过那些裂开的玻璃，他能看到里面的惨状：培养舱被暴力撕开，透明的营养液洒满地面，混杂着深褐色的血迹。墙壁上到处是抓痕，有些抓痕深到能看见下面的混凝土结构。
几具穿着白大褂的尸体倒在隔间角落。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胸腔被撕开，内脏消失不见，脸上保留着死前的恐惧表情。这些应该是托兰德财团的研究人员，但现在他们变成了这场灾难最直接的受害者。
艾薇塔看到那些尸体，下意识地捂住嘴。即使作为见惯生死的战地医疗兵，这种场景依然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她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专注于跟紧队伍。
通道左侧第三个隔间，玻璃门从内部被撞开，门框上残留着深色的血手印。那些手印的形状已经不像人类，手指异常修长，指甲的位置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通道右侧第七个隔间，一台手术台被掀翻，固定带断裂，手术器械散落一地。墙壁上挂着的监控屏幕已经破碎，但依稀能看到上面残留的画面：一个人形生物挣脱束缚，攻击研究人员的瞬间。
真寻低头盯着战术平板，屏幕上显示着菲尼克斯传来的实时数据。他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文森，我正在分析通道内的环境数据。空气中的菌类孢子浓度比外部高出十七倍，而且这些孢子的活性很强。我建议所有人戴好防毒面具，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可能会产生未知的健康风险。”
文森立刻下令：“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
沉船湾的佣兵和阿贾克斯小队的成员立刻从战术背心中取出便携式防毒面具戴上。旗帜小队动作稍慢，但也在塔莉娅的指挥下完成了防护。当透明的面罩遮住视野时，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闷而清晰，那种被隔绝在封闭空间中的压抑感瞬间加倍。
队伍继续前进。通道尽头，那扇被撞开的厚重金属防爆门半开着，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红色应急灯光。防爆门的边缘有明显的变形痕迹，金属表面上布满了抓痕和撞击的凹陷。门框周围的墙壁也出现了裂纹，显示出当时的冲击有多么剧烈。
文森放慢脚步，举起右拳示意全员停止前进。他指向防爆门，然后用手势示意散寒修上前侦察。
散寒修立刻行动。他如同幽灵般贴着墙壁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没有碎玻璃的位置，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他接近防爆门时，他从战术背心中取出一根可伸缩的观察镜，小心地从门缝中伸进去。
观察镜的画面通过无线传输显示在真寻的战术平板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门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核心研究区。天花板更高，至少有六米，墙壁两侧排列着巨大的玻璃隔间。那些隔间比外部通道的要大得多，每个面积至少有五十平方米。隔间内部摆放着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实验仪器，但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被摧毁，玻璃碎片和设备残骸散落一地。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的一排巨型培养舱。那些培养舱高达三米，直径超过两米，用透明的强化玻璃制成。但现在所有的培养舱都已经被打开，舱门歪斜着挂在一边，营养液早已流尽，只在地面上留下干涸的痕迹。
更糟糕的是，整个空间一片寂静。没有感染者的嘶吼，没有设备的运转声，甚至连空调系统的嗡鸣都听不到。这种寂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因为它意味着某种更大的危险正在潜伏。
散寒修收回观察镜，回到队伍旁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对文森比了个手势：空间很大，有掩体，没有发现敌人，但不确定是否安全。
文森思考了三秒钟，然后做出决定：“阿贾克斯，你带两个人先进去，占据左侧掩体。塔莉娅，你的人控制右侧。等前锋就位后，主力再跟进。”
阿贾克斯点头，他挑选了两名看起来状态最好的突击手，然后深吸一口气，握紧AK12，第一个冲进了防爆门。
两名突击手紧随其后。他们动作迅速，利用那些翻倒的实验设备作为掩体，快速占据了左侧的射击位置。阿贾克斯蹲在一台被掀翻的大型培养舱后面，枪口对准空间深处的黑暗区域。
塔莉娅挥手，三名旗帜小队成员冲进门内，控制了右侧的掩体。他们的动作同样干净利落，显示出了精锐部队的专业素养。
文森等了五秒钟，确认前锋没有遭遇攻击后，带着剩余的人进入了这个核心研究区。
当所有人都进入空间后，文森才真正看清这里的全貌。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直径至少有八十米。天花板上悬挂着无数管道和线缆，其中许多已经断裂，垂落下来。墙壁两侧的玻璃隔间如同一座座透明的牢笼，每个隔间的门上都标注着编号和某种神秘的代号。
空间中央的那排巨型培养舱更加触目惊心。总共十二个培养舱，每个舱体上都有被暴力撕裂的痕迹。舱门旁边的控制面板全部失灵，屏幕上只显示着红色的错误代码。地面上到处是干涸的营养液痕迹，以及某种深色的、看起来像是排泄物的东西。
但最诡异的是，这里没有尸体。不管是研究人员的尸体，还是感染者的尸体，一具都没有。就好像所有的生物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贾克斯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这不对劲。按照外面通道的情况，这里应该有大量的感染者活动痕迹。但现在这里干净得像是被人清理过。”
塔莉娅也察觉到了异常。她通过通讯器对部下低声命令：“保持警戒。这里可能设置了陷阱，或者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敌人。”
就在这时，真寻突然指向空间右侧的一扇门：“那里！那扇门上有灯光！”
所有人立刻调转枪口。那是一扇金属门，位于右侧墙壁上，门框周围闪烁着微弱的绿色指示灯。门上用黄黑相间的标识标注着：“中央控制室——仅限授权人员进入”。
文森立刻下令：“向中央控制室推进。保持警戒，注意周围环境。”
两支小队开始向那扇门移动。就在他们穿过空间中央，经过那排巨型培养舱时，散寒修突然停下脚步。他蹲下身，用战术手电照向地面。
地面上有脚印。不是感染者留下的爪印，而是标准的战术靴脚印。而且这些脚印很新鲜，靴底的花纹清晰可见，说明留下脚印的人最多在一小时前还在这里活动。
更重要的是，这些脚印通向中央控制室的那扇门。
散寒修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仔细检查后递给文森。那是一枚弹壳，9毫米口径，表面有特殊的涂层。文森接过弹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特制的亚音速弹，专门用于消音武器。这种弹药的初速度低于音速，射击时几乎没有音爆，配合消音器使用可以将枪声降到最低。这是专业狙击手和渗透作战人员才会使用的装备。
散寒修只说了一个词：“专家。”
这个词的分量很重。在职业军人的圈子里，“专家”这个称呼专指那些受过系统训练、拥有丰富实战经验、能够独立完成高难度任务的顶尖作战人员。能让散寒修这样的前情报局特工用“专家”来评价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雇佣兵。
文森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幽影。
那个在电视台大厅就已经失踪的数据间客。文森一直以为幽影是趁乱逃走了。但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比所有人都更早进入了这个地下实验室。而且从这些弹壳和脚印来看，他还进行过战斗。
阿贾克斯走过来，看到弹壳后脸色一沉。他扫视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左侧一个玻璃隔间的入口处。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地面。
那里有五具尸体。
这些尸体穿着黑金国际的标准作战服，胸前的章鱼标志清晰可见。但他们的死因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具尸体，额头正中一个弹孔，子弹从后脑勺穿出，在墙上留下一滩血迹。第二具尸体，左眼位置弹孔，整个头骨后半部分被掀飞。第三具尸体，心脏位置精准的一枪，从防弹衣的侧缝钻入。第四具和第五具尸体，同样是头部或心脏的致命伤。
所有的伤口都干净利落，一击毙命。没有补枪，没有多余的弹孔。这是真正的职业杀手才能做到的效率。
更重要的是，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很短。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血迹也没有完全凝固，说明他们最多在三十分钟前还活着。
阿贾克斯检查完尸体后站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些人不是被感染者杀死的。他们是被人类用枪射杀的。而且杀他们的人枪法极准，每一枪都是致命伤。”
塔莉娅也走过来检查尸体。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翻开其中一具尸体的战术背心，从里面找出一个通讯器。通讯器已经被关闭，但塔莉娅强行启动后，听到了里面残留的最后一段录音。
那是一个男人惊恐的声音：“该死！他在这里，所有人注意，啊——”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默。
塔莉娅关闭通讯器，抬头看向文森：“看来我们不是这里唯一的狩猎者。”
文森没有回应。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拼接着所有的线索。幽影曾经再次进入实验室，在他们进入前击杀了黑金国际的小队，这说明她的目标和己方可能存在重叠。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受谁的指派？他现在又在哪里？
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地下实验室里的危险，不仅仅来自那些失去理智的感染者，还有更加致命的人类敌人。
文森下令：“所有人提高警戒等级。从现在开始，任何移动的目标都视为敌对。继续向中央控制室推进。”
队伍重新集结，向那扇闪烁着绿色指示灯的金属门靠近。当他们距离门还有十米时，散寒修突然举起右拳，示意全员停止。
他指向天花板。
所有人抬头，看到天花板上一根粗大的通风管道正在轻微晃动。管道的外壳是金属材质，但此刻那层金属正在从内部被某种东西撑起，形成一个个突起的痕迹。
文森立刻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他大喊：“所有人散开！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