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亮到深夜,许半夏指尖夹着烟,烟雾在她眼前缭绕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王全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看似微小,却让她心头泛起不安的涟漪。
她太了解这种被生活逼到绝境的人,他们一无所有,也就无所顾忌,最是难缠。
“他既然敢找上门,就不会轻易罢休。”
许半夏掐灭烟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我,语气凝重。
“王全不是省油的灯,当年跟我处对象时就爱钻牛角尖,现在被逼急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我闻言笑出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多大点事?咱们现在有钱有势,他一个没工作没背景的底层混混,还能翻了天?找几个人吓唬吓唬,保准他屁滚尿流地滚蛋。”
许半夏立刻皱起眉,眼神严肃起来。
“不行。我做生意靠的是规矩,不是歪门邪道。真把他逼急了,或者弄出点伤来,咱们麻烦更大。犯法的事绝对不能干。”
我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泼辣,实则有自己的底线,便不再坚持,只道:“那你想怎么处理?总不能等着他来闹事吧?”
“先找到他再说。”
许半夏站起身,拿起电话拨通了童骁骑的号码。
“骁骑,帮我个忙,在城里好好查查王全的下落,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最近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欠外债。记住,别惊动他,悄悄查。”
挂了电话,她看向我。
“我想抢在他动手前解决这事。他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他点钱,让他安分点,就算破财消灾了。”
接下来的两天,童骁骑带着兄弟满城打听,终于在城郊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找到了王全。
那地方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霉味,王全正窝在沙发上喝酒,看见突然上门的许半夏和童骁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嫉妒和不甘取代。
“许老板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破屋蓬荜生辉啊。”
王全站起身,故意挺了挺腰,语气里满是嘲讽。
“怎么?发财了就忘了故人?还是怕我去找你麻烦,特意来‘关照’我的?”
许半夏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开门见山。
“王全,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只要不太过分,我可以满足你。”
王全嗤笑一声,灌了口酒。
“许半夏,你现在是大人物了,说话就是不一样。‘不太过分’?当年你要是跟了我,我现在还用住这种地方?”
他猛地把酒瓶顿在桌上,酒液溅出来。
“我要二千万!给我二千万,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再也不找你麻烦!”
许半夏的脸色沉了下来。
二千万?
她是发了财,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你要说几万,几十万,或者说要一个比较好点的工作,我当养个废物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你要什么?
二千万?
你就是要二百万都是不可能的事。
又没什么太深厚的关系,怎么就赖上我了?
王全充其量——不过是她当年的一个追求者而已。
那都多少年的事了。
虽然二人也曾有过甜蜜期,双方感觉还不错,但最多也就拉拉手,说说小情话而已。
这一没什么,二没怎样,都没结婚,也没什么深入的交流,一张口就是二千万?
脑子里面是抽疯了吧!
更不要说,她刚接手省二钢,背上了一屁股外债,厂里几百号人的工资要发,设备要更新,资金正紧得捉襟见肘,哪拿得出这么多钱给他?
“王全,我最近资金周转不开,最多能给你两万。”
许半夏压着脾气,尽量平和地说。
“这点钱够你做点小生意,或者找个正经工作,别再浑浑噩噩地过了。”
“两万?”
王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许半夏的鼻子骂道。
“许半夏你打发要饭的呢?你收购钢厂几千万都花了,给我两万?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王全活该一辈子穷!”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二千万,少一分都不行!你不给,我就去你厂里闹,去税务局告你偷税漏税,去街上贴你的大字报,我让你这个‘钢铁女王’身败名裂!”
许半夏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知道谈不拢了。
她站起身,语气冰冷。
“钱我可以给,但不可能是二千万。最多两万,我们两个,最多也就是这种关系,你好自为之,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童骁骑恶狠狠地瞪了王全一眼,紧随其后。
门被“砰”地关上,王全看着紧闭的房门,猛地将桌上的酒瓶扫到地上,碎片四溅。
“许半夏……你等着!”
他咬着牙,眼神阴鸷。
“你不给我活路,我也不让你好过!”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他脸上扭曲的恨意。
一场新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满了钢厂回市区的公路。
许半夏开着车,后视镜里那辆一直若即若离的黑色桑塔纳让她心头发紧。
从工地出来时就觉得不对劲,那车跟了她快二十分钟,不远不近,像条伺机而动的狼。
她脚下微微用力,车速提了起来,想拉开距离。
可身后的车立刻加速,刺眼的远光灯瞬间晃得她睁不开眼。
“砰!”
后保险杠被狠狠撞了一下,车身猛地一震,许半夏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沁出冷汗。
她猛打方向盘,车子擦着路边的树干险险躲开,却被紧追不舍的桑塔纳逼到了路边。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最终歪歪扭扭地停在沟边。
许半夏还没来得及拉手刹,后车门就被粗暴地拉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许半夏,你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王全的声音带着醉后的癫狂,手里的铁棍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许半夏下意识地往车外躲,刚迈出一条腿,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又像是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进骨髓。
她甚至没看清王全的动作,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天旋地转。
后脑的血顺着发丝往下流,温热地糊住了脖颈,又渗进衣领里。
她想抬头,却觉得脖子重得像灌了铅,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被巨石压住,眼前一阵阵发黑,世界在她眼里变成破碎的光斑。
模糊中,她看见王全拧开一瓶白酒,对着瓶口猛灌几口,酒液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
他摇摇晃晃地提着铁棍朝她走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像是咒骂,又像是哭诉。
许半夏忽然不害怕了。
这些年撑着钢厂,扛着外债,应付着明枪暗箭,她早就累了。
此刻的疼痛和眩晕里,竟藏着一丝诡异的解脱。
如果这就是结局,好像也没那么糟。
许半夏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
虽然如此,但她也累。
如果没死,没事,她会拼命妈呀一直继续的拼搏奋斗下去。
但如果就此死了,那也未尝不是解脱。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王全举起来的铁棍,和他眼里疯狂的红血丝。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她眯起了眼。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你醒了?”
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后怕。
“医生说你只是皮外伤,万幸没伤到骨头和神经。”
许半夏动了动手指,后脑的钝痛提醒着她昨夜的惊魂。
“王全呢?”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抓起来了,人赃并获。”
我递给她一杯温水。
“警察说他醉得一塌糊涂,在现场就被按住了。”
后来童骁骑和高辛夷都来看过她,一个个红着眼圈,骂王全不是东西,让她一定要起诉,送他去坐牢。
许半夏看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他也是被日子逼疯了。”
我知道她的性子,看着强硬,心肠却软,见不得人真的落得万劫不复。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是找到了看守所里的王全。
隔着铁窗,王全没了那天的疯狂,脸色苍白,眼神躲闪,酒醒后的恐惧写满了整张脸。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他反复念叨着,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
“之前跟你们说的两千万,是开玩笑的。”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
“半夏不想起诉你,但这不代表你没罪。故意伤害,加上之前的勒索,足够你把牢底坐穿。”
王全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不过,半夏仁厚,我也不想赶尽杀绝。”
我话锋一转。
“我听说你以前在厂里学过俄语,还能说几句?”
王全愣愣地点头,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这里有五十万。”
我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拿着钱,去俄罗斯。找个正经活干,重新开始。这笔钱够你安稳立足,别再想着歪门邪道。不然,下次没人能救你。”
王全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又看看我,眼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羞愧。
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谢谢……谢谢你们……我一定走,再也不回来惹事了……”
走出看守所时,阳光正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灰色的建筑,知道这事还没算完。
国内的法律太严苛了,就算我现在有钱有势,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
如果我干了,搞不好也是要麻烦的。
这不是国外,有钱就大晒。
这是国内。
想要收拾王全,就得想法子哄他出国。
出了这个国,我才好施展手段好好的收拾他。
病房里的阳光被纱帘滤得柔和,许半夏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被子上的纹路。
我提着保温桶走进来,刚把汤碗放在桌上,就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王全的事,我听说了。”
她开口,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
“你给了他钱,还让他去了俄罗斯?”
我舀汤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笑。
“嗯,省得他在国内继续添乱。你刚出院,总不能一直被这种事缠着。”
许半夏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底深处的忧虑。
她太了解你我,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甚至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不说我当初追她时的一门心思的算计。
也不说我在外面连续和金玲,李黎出轨的事。
这能是好人吗?
退一万步。
就说最近的一件事。
许半夏和自己家庭里的矛盾。
我为了对付许友仁,刘美兰,把报复的目标对准了许倩倩。
因为许友仁无论如何也是许半夏的亲生父亲。
他对许半夏只是不理不睬。
没有想杀了许半夏,或是做些不做人的事。
因此我不好对许友仁出手。
至于刘美兰,她是许友仁的妻子,性情强势,在家里是主动地位,动她,她会鼓动起许友仁,又是麻烦。所以,我把目标对准了许倩倩,她看似无辜,其实她仅是存在就是对许半夏最大的伤害了。
为了收拾许倩倩。
我一口气的支持许倩倩出国留学。
然后不动声色地找些不怀好意的外国男人引诱她,看着她一步步迷失在大麻,甚至洗衣粉,和多人运动中。
手段阴损的一批。
对一个名义上的“妹妹”尚且如此,怎么会对王全这种结结实实伤害过她的人,轻易放过?
“你对他做什么了?”
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五十万……这不像你的风格。”
“能做什么?”
我把汤碗递到她面前,语气轻松。
“难不成还能追去俄罗斯堵他?放心吧,就是让他换个地方老实待着。他会俄语,在那边找个活儿不难,也算是——给条活路。”
许半夏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心里却半点没松快。
她太清楚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我答应的事,未必会真的照做。
我笑着说“算了”的事,往往才是刚刚开始。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她叹了口气,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掌心微凉。
“他打我是不对,可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起诉他,就是不想把事闹大。给钱让他走,这事就算了了,好不好?”
她的眼神带着恳求,像怕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掀起更大的风浪。
“你别做傻事。”
她加重了语气。
“不值得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扯出别的麻烦,嗯?”
我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心里那点翻涌的戾气渐渐平复了些。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温和。
“放心吧,都听你的。我就是怕他回头再找你麻烦,才让他走远点。钱给了,人送走了,这事就算彻底了了。”
许半夏看着我满口答应的样子,心里却明镜似的。
我眼里的那点暗芒瞒不过她,那是猎人看着猎物落入陷阱时,才会有的眼神。
我不会真的放过王全,就像我从不会让任何伤害过她的人,安稳度日。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喝起汤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汤勺碰碗的轻响。
我坐在床边陪她说话,语气温柔,说的都是些轻松的琐事。
可许半夏知道,有些事已经在暗处悄然启动。
我答应了她不闹大,却未必会真的收手。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我手下留情,别让这摊浑水,真的漫过无法收拾的边界。
有些较量,不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能让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