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头的风,总带着金戈铁马的凛冽。
郭靖手持那份由杨过派人冒险送来的蒙古军营地图,指腹摩挲着羊皮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主营、偏帐、粮道、匠营的位置,甚至连夜间巡逻的换防时刻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可他眉头依旧未展,帐内烛火跳动,映着他沉凝的脸。
“地图虽细,但若想毕其功于一役,还差一个契机。”
郭靖的声音沉稳如钟,目光扫过帐内诸将。
“蒙古铁骑势大,营盘互为犄角,硬闯只会损兵折将。”
旁边的黄蓉指尖轻点桌面,接口道:“夫君说得是。蒙古人最擅野战,咱们得让他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才行。”
正说着,帐帘被轻轻掀开,黄药师负手而入,青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将一枚龟甲放在桌上,淡淡道:“契机来了。三日后寅时,必有大雾,浓到五步之外难见人影。”
众人闻言皆喜。
黄药师精研天文地理,他说有雾,便绝不会错。
这雾,正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襄阳旁边有水,水面经常会泛起大雾,只是时多时少,时有时无罢了。
普通人对此,只能凭借经验去猜。
但黄药师不然,他乃是天下少有的全才,对于天文地理,医卜星相,那是无一不知,无一不精。他会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去研究学习一生。
因此,黄药师的话让众人深信不疑。
也都敢因此赌上性命。
三日后,天还未亮,襄阳城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雾气像化不开的牛乳,将天地都裹进一片朦胧里。
“出发!”
随着郭靖一声令下,大小武兄弟身披铠甲,已不复当年的青涩。武修文手持长枪,武敦儒腰悬长刀,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他们身后,朱子柳手持铁笔长刀,武三通赤着双臂手提一根大号的铁桨,几位高手护在侧翼,领着一支精锐步骑结合的精兵,朝着蒙古匠营的方向摸去。
“杀!”
抵达匠营外,武敦儒一声大喝,率先劈开营门。
匠营里多是工匠与看守的老弱兵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大乱。
铁砧倒地的脆响、兵刃碰撞的铿锵、惊惶的叫喊声,在浓雾中炸开,很快便传到了蒙古主营。
“襄阳人疯了?竟然还敢来攻匠营?”
蒙古将领在主营帐内怒吼,立刻调兵遣将,朝着匠营方向驰援。
而此时,另一支队伍正借着浓雾与混乱,悄然靠近蒙古大军的中枢。
郭靖一身蒙古士兵的皮甲,脸上抹着灰泥,混在队伍中,若非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竟与寻常蒙古兵毫无二致。
他身后的精锐皆是如此打扮,步伐轻捷,借着雾气的掩护,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
“按原计划,直插粮营!”
郭靖低声传令,声音透过雾气,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此时。
蒙古军的注意力全被匠营的战事吸引,先是大批巡逻的士兵被调往那边支援,但用处不大,因为这些兵战力不足。
所以很快号角响起。
一支支精锐蒙古军兵开始整队列阵,随时就要出发了。
因为这边的乱局,吸引了蒙古军营中大部分军将的注意力。
所以营盘之中,也就对这支“自家人”的队伍毫无防备。
郭靖等人暗自潜入,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顺着地图指引,摸到了粮草大营外。
这粮草大营原本隐藏得极好。
周边亦有大军防卫。
但此时的注意力却被二武的军队给吸引住了,就算在盘查郭靖,问询口令时,也是扭头往那边看。
再说了,郭靖手上情报详细,口令对答无误,别人又怎么会怀疑呢?
正因如此,郭靖率兵,轻轻松松就摸到了粮仓位置。
他一眼看到大批的粮草,心中已经有数。
情报一切皆真。
因为储存粮草要求比较严,不是随便搭一个帐篷就是仓库的。
大批量的粮食储存需要做到防湿,隔热,等条件。
困此郭靖一看这里的仓库模样,就心中有数了。
就是这里,没错。
“动手!”
郭靖低吼一声,抽出腰间弯刀,劈开粮营的锁链。
“轰!”
早已备好的火油桶被掷入粮堆,火星一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浓雾被火光染成橘红色,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夹杂着蒙古兵的惨叫与惊呼。
“是宋军!宋军摸到粮营了!”
“快救火!快禀报大汗!”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此时匠营的战事也已进入尾声,大小武见粮营火起,知道郭靖得手,立刻下令撤军。
蒙古军想追,却被浓雾与粮营的大火搅得方寸大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军退回襄阳。
粮营的火光染红了半个夜空时,蒙哥汗的金帐内正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暴怒。
“废物!一群废物!”
蒙哥将手中的银酒杯狠狠砸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铺在地上的狼皮地毯。
传令兵跪在帐外,连大气都不敢喘——自蒙古铁骑踏遍欧亚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在大军眼皮底下烧了粮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郭靖……”
蒙哥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眼中血丝密布。
“传我命令!让阿术领三万铁骑,速去围剿那支宋军!记住,我要活的郭靖,要让他亲眼看着襄阳城破,看着他珍视的一切化为焦土!”
军令如星火燎原,迅速传遍蒙古大营。
刚刚因粮营被烧而陷入混乱的蒙古军,瞬间被怒火点燃。
三万铁骑披甲执锐,如黑色潮水般涌出营盘,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循着郭靖部撤退的踪迹追去,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骑兵的速度优势,很快便在一处狭窄的残营前截住了宋军。
此时的郭靖正领着残部且战且退。
偷袭粮营虽得手,但己方也折损了不少兵力,加之一直连续作战,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
他勒住战马,看着前方黑压压的蒙古铁骑,眉头紧锁——对方显然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围歼在这里。
“郭将军,蒙古人太多了!我们冲不出去!”
身边的偏将急声道,手中长枪已染满鲜血。
郭靖举起降龙十八掌,掌风扫倒两名冲上来的蒙古兵,沉声道:“结阵!死守待援!”
宋军迅速结成圆阵,盾牌在外,长矛在内,死死抵挡着蒙古铁骑的冲击。
马蹄踏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郭靖身先士卒,双掌翻飞,每一招都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在阵前撕开一道缺口,却又很快被更多的蒙古兵填补。
就在这危急关头,山谷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师父!我们来了!”
两声熟悉的呼喊穿透厮杀声,郭靖心头一震,回头望去——只见大小武兄弟正领着一支兵马杀来。
武敦儒手持长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射落蒙古军的旗手。
武修文则挥舞长枪,带着一队骑兵如尖刀般刺入蒙古军的侧翼。
他们身后,朱子柳、武三通等人也都杀红了眼,显然是在知道郭靖未归的情况下,不顾偷袭匠营后的疲惫,星夜赶来支援。
“是大小武将军!”
宋兵们见状士气大振,原本有些松散的阵脚重新稳固下来。
蒙哥在远处的高坡上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来得正好,一并剿了!”
他又调派五千骑兵,从侧面迂回,想要将大小武的援军也包抄进去。
一时间,整个山谷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郭靖部在中央苦苦支撑,降龙掌法的刚猛与蒙古铁骑的凶悍碰撞出最惨烈的火花。
大小武的援军如两把利剑,不断冲击着蒙古军的包围圈,试图与郭靖部汇合。
而蒙古大军则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凭借着兵力优势,将两支宋军牢牢困在其中。
武修文的长枪断了,便拔出腰间短刀继续砍杀。
武敦儒的箭囊空了,便抡起弓身砸向敌人。
朱子柳的铁笔在乱军中穿梭,点倒一个又一个蒙古兵。
武三通则状若疯虎,挥舞一根大铁桨横扫千军,他人品虽然堪虞,不是太好,但毕竟是大理国御林禁军的总教头,对于军中武学十分擅长,此刻发威,当真是势不可挡,以他为锋头,很快就撕碎了对方的阵型。
郭靖看着浴血奋战的两个徒弟,眼眶微微发热。
曾几何时,这两个孩子还只是跟着他练武嬉闹的少年。
平时一直追逐在郭芙的脚边,肆意的去讨好郭芙,连武功也练得烂得一批,十分的没出息。
郭靖不知多少次长吁短叹,为他们有没出息感觉到无可奈何。
然而。
自从十六年前郭芙前往古墓派拜师学艺一直未归,这对兄弟也就开了窍。
终于是把精力心神放到了武功和做事上。
在成家立业后,更是可靠了。
现如今,经历诸多磨砺,他们现在已能独当一面,为了守护襄阳浴血沙场。
这让郭靖无比的欣慰。
看到大小武在拼命战斗,郭靖也不甘示弱。
他深吸一口气,掌力再提三分,朝着蒙古军的中军杀去——他知道,只有打乱对方的指挥,才有突围的可能。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襄阳的土地被鲜血浸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
这场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没有人知道最终会是谁胜谁负,只知道每一个浴血奋战的身影,都在用生命守护着心中的信念。
山谷间的厮杀声震彻云霄,郭靖的身影在乱军之中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铁塔。
他双掌翻飞,降龙十八掌的刚猛气劲化作无形巨浪,每一招拍出都带着风雷之声。
“亢龙有悔!”
一声沉喝,掌风扫过之处,蒙古骑兵连人带马被掀飞出去,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
紧随其后的宋军精锐趁机冲杀,踏着敌军的尸身往前推进。
蒙古兵虽悍勇,却没人能在郭靖掌下走过三招——有的被震碎兵器,有的被打落马背,更有甚者直接被掌力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砸倒一片同伴。
“跟我冲!”
郭靖回头大喝,声音穿透刀光剑影,清晰地传到每个宋兵耳中。
他如先锋旗帜般带头突进,掌风所及之处,敌军阵型寸寸瓦解。
身后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紧随其后浴血搏杀,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冲破了蒙古军的外层包围圈,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
“将军!我们出来了!”
偏将捂着流血的手臂,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郭靖勒住战马,回头望向仍在激战的山谷。
硝烟与尘土中,大小武的身影还在苦苦支撑。
他们的援军本就兵力不足,又经过长途奔袭,此刻已显疲态。
武敦儒的左臂中了一箭,却依旧咬着牙挥舞长刀。
武修文被三名蒙古骑兵围攻,长枪舞动得越发艰难。
蒙古军的包围圈正一点点收紧,看那架势,不消半个时辰,援军就要被彻底吞噬。
“师父!”
武修文在乱军中瞥见郭靖的身影,急声大喊,声音里带着绝望。
郭靖心头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马鞍上,就要调转马头冲回去。
可就在此时,身边的士兵们纷纷瘫坐在地上,有的靠在岩石上大口喘气,有的低头包扎伤口,还有的直接昏死过去。
这支跟着他冲杀出来的精锐,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从凌晨奇袭粮营,到此刻突围,已连续厮杀了近数个时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力气早已耗尽。
“将军……不能回去啊……”
刚才那名偏将挣扎着拉住郭靖的马缰,声音嘶哑。
“我们……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再冲回去,就是全军覆没啊!”
郭靖低头看去,只见士兵们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眼中虽有战意,身体却已到了极限。
若是强行再入重围,别说救人,恐怕连自己都要陷在里面。
可山谷里,大小武还在浴血奋战。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为了救他才陷入险境。
武三通、朱子柳……那些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围歼?
“师父!别管我们!快走!”
武敦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拼尽最后力气大喊。
“守住襄阳……比什么都重要!”
郭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
降龙十八掌的内力仍有余裕,他自信能再冲进去杀开一条路,可他身后的兵马呢?
他们已经用尽全力跟着他突出重围,难道要让他们为了这场救援白白送死?
蒙古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已有部分骑兵朝着坡地这边迂回过来。
前有追兵,后有绝境中的同伴。
郭靖坐在马背上,望着山谷中越来越小的厮杀身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
一边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一边是情同父子的晚辈与兄弟,进则全军覆没,退则良心难安。
夕阳的余晖透过硝烟洒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将那份两难的抉择,映照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