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琳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我右臂的秘银甲发出细微的震颤。那不是语言,是频率——与镇魂钉共鸣的节律,与棺底菌丝脉动一致。她嘴唇开合,声带未动,却将二十年前的遗言重新送入空气。我未回应,只将断鳞项链的残片压进掌心焦痕,任其嵌入皮肉。疼痛是锚,能防止意识被拖入某种循环。
我回到中央广场时,守卫已换岗。他们站姿笔直,目光平视前方,但瞳孔深处有微弱的光晕流转。我没有点破。七支镇魂钉依旧贯穿石椁,可封印的纹路已被重新勾勒过,墨线边缘泛着暗红,像是用陈旧血液调和了灰烬。我蹲下身,指尖未触地面,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碎鳞,轻轻置于钉阵中央。
碎鳞下沉,如陷入粘稠液体。黑芒自钉尖升起,交织成网,幻象再现。这一次,我没有抵抗。我主动伸手握住其中一支镇魂钉。
仪式现场重现。祭坛石台染满暗红,莉亚跪在中央,双手捧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艾薇拉的躯体平躺其上,胸腔空洞。七支镇魂钉尚未钉入,空气中弥漫着初火过载后的焦味。我看见自己站在角落,银发遮住左眼,右臂尚未被秘银包裹,掌心焦痕尚未形成。那时的我,正低声下令:“保留样本。”
但接下来的画面偏离记忆。莉亚将心脏放入艾薇拉胸腔后,那心脏的跳动节奏,竟与我右掌的灼痛完全同步。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幻象中的我,掌心焦痕正渗出黑血,滴落在地,被菌丝迅速吸收。而那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我的指骨发出细微的裂响。
我强行推进意识,逼近祭坛。**当‘艾薇拉’的眼皮颤动,即将睁开时,我死死盯着那双眼睛。**她睁眼的刹那,瞳孔映出的倒影不是莉亚,不是祭坛,而是我自己——但那个“我”左眼无遮,银发全数披散,嘴角咧开,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笑意。她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囚徒。
幻象崩解。我抽手后退,镇魂钉的黑芒骤然收缩,重新沉入石缝。断鳞碎裂,化为粉末。我盯着掌心的伤口,焦痕边缘开始泛出青黑色,像是有东西正从内部向外侵蚀。
我下令封锁墓穴区域,禁止任何人进出。然后直奔医疗部。
地下三层的通道已被菌丝完全堵塞。它们缠绕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形成致密的网状结构,表面渗出微光。我以右掌焦痕贴近最近的一根菌丝,秘银甲释放初火能量,灼烧其表层。菌丝收缩,发出类似叹息的声响,随即通道内所有监控石板同时亮起,显示的画面却是二十年前的实验日志——我的手迹,签署在“人格分离样本留存”文件下方,日期正是封印仪式的前一天。
我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引发记忆闪回。我看见自己站在培养槽前,对莉亚说:“若她无法承受,便取其意识残片,留作研究。”那时的我,以为那只是对女儿的保护。现在我知道,那道命令,是她所有行动的合法性来源。
通道尽头,主培养室的门半开。七具浸泡在液体中的躯体悬浮于槽中,外形皆为艾薇拉,年龄定格在十六岁。每具克隆体的心脏处都插着一支微型镇魂钉,钉尾刻着我的名字。菌丝从她们的耳道、鼻腔、指尖延伸而出,连接至黑色蘑菇的根系网络。那些蘑菇的菌伞表面,浮现出缓慢呼吸的面部轮廓——不是艾薇拉,是我的脸。
我走近最近的一具克隆体。她的眼睛突然睁开,嘴唇微动,无声说出:“母亲,你终于来了。”
我没有后退。我将断鳞残片插入培养槽的控制接口,强行调取数据流。屏幕上跳出三行记录:
意识提取频率:每小时一次
怨念浓度:已达武器化阈值
目标投射:伊森、伊瑟琳、卡莱娜
我关闭系统,转身欲离。就在此时,头顶的菌丝突然剧烈抖动,所有克隆体同时转向我,七双眼睛锁定在同一位置。培养室的灯熄灭,唯有菌丝发出幽光,映照出墙上浮现的符文——那是我二十年前亲手写下的咒术公式,用于分离人格,但最后一行被篡改,加入了“持续激活”指令。
我走出医疗部时,天光未明。我直接前往训练场。
伊森正在指导学员演练基础卸力术。他们排成三列,动作整齐划一。伊森站在前方,银发间的初火碎片始终未熄,散发出恒定的光。我藏身高塔观察窗后,右掌贴地,金脉渗入石缝,感知地下能量流动。学员体内的初火共鸣微弱,但频率与艾薇拉棺木黑芒一致。更异常的是,他们的影子动作滞后于本体,仿佛被某种延迟的力场牵引。
伊森开始演示“卸力失败”的后果。他让一名学员正面承受咒术冲击,自己则后退半步,抬手引导能量流。冲击波扩散的瞬间,学员的身体自内而外燃烧,化为灰烬,未留下任何残骸。伊森转身,对其他学员说:“记住,不是敌人太强,是你们未能切断能量回路。”
我从高塔跃下,落地无声。伊森未回头,但肩部肌肉微微收紧。我走近,在他转身前,以断鳞划破他的手腕。
血滴落地,未燃,未蒸发,而是迅速被地面蔓延的菌丝吸收。菌丝变黑,向上攀爬,缠住他的靴底。伊森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挣脱。
他抬头,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他的瞳孔深处,有极细微的光轮旋转,不是艾瑞莉娅那种四重分裂,而是无数重叠的环,像是被压缩的记忆在循环播放。
他开口,声音平静,不带情绪:“她们听见了,你也听见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