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刚出帐不久,青铜残片落地的清响尚未散尽,亚尔特留斯反应极快,已跨步上前,俯身拾起。 他的指节在残片边缘停顿,目光凝于那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形如断羽,与密探联络信物上的标记完全一致。他未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刀锋划过帐内寂静:“断羽现,人已失联。”
我未动,指尖仍搭在权杖顶端,银焰纹路在掌心微烫。断羽是潜伏者的死记,一旦暴露,即意味着身份已被识破,或已遭擒杀。传信渠道尚未中断,但自昨夜起,北崖方向再无密报传来。此刻残片现痕,非巧合,是警示。
“哈维尔。”我开口,声未扬,却令帐中空气一滞。
他一步上前,手已按在剑柄上。
“封锁所有潜伏通道,即刻切断灰鸦传讯线路,更换三重密语。若再有不明信使靠近主营,格杀勿论。”
他领命,转身欲出。
“慢。”我抬手,“派两名技官持共鸣器沿北崖西侧潜行,只探气息,不触焦土。若察觉生灵活动痕迹,立即回撤,不得交战。”
他顿了顿,点头退出。
我转向沙盘,初火结晶在王冠上投下微光,红丝自裂痕中缓缓游动,频率竟与北崖符阵的脉动趋同。不是巧合,是共鸣。敌方已开始激活机关,而我们的潜伏者,极可能在审讯中供出了计划全貌。
由此可知,敌方已经掌握了我方部分计划,并开始行动,我们必须谨慎应对。
“传令兵。”
一名传令兵疾步入帐。
“追回火旗队。辰时立旗取消,火旗熄灭于静火帷前,不得引发能量波动。”
他领命奔出。
帐内只剩翁斯坦、威尔斯与亚尔特留斯。翁斯坦甲胄未卸,目光紧锁沙盘上北崖焦木标记,眉头紧锁:“若火旗不立,阵不启,我们如何引出操控者?”
“现在不是引敌。”我盯着沙盘上那三点连线,“是防反噬。”
威尔斯立于右侧,黑袍微动,目光扫过沙盘,最终落在我王冠之上。他未语,只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袖口,似在确认某物仍在。
“敌已知我将立火旗。”我继续道,“他们等的不是火,是我。若火旗仍立,符阵启动,不单是陷阱开启,更是埋伏反制——他们会在断桥西侧设伏,等翁斯坦突袭。”
翁斯坦瞳孔一缩。
“所以,”我抬手,指向断桥以西三里处,“你取消埋伏,率精锐骑兵退至该地,建立临时防线。若敌军自北崖出击,你只守不攻,耗其锐气。”
他咬牙,却未反驳,低头领命。
“威尔斯。”
他抬眼。
“你原定巳时入谷,封锁东南裂隙后路。现令更改——轻兵暂停入谷,转为在外围高坡设哨,监视裂隙动静。若见敌军调动,即刻回报,不得擅自接战。”
他稍顿,声音平稳:“若他们自裂隙突围,我军无近距拦截?”
“他们不会突围。”我盯着沙盘上那三点连线,“他们要的是反扑。若密探已供出计划,他们会以为我军主力将集结北崖,趁机自侧翼突袭主营。”
他目光微闪,随即低头:“遵令。”
亚尔特留斯立于沙盘旁,手中捧着那卷焚心祭坛图录,边角焦黑,却未合上。他忽然道:“若敌已知我军部署,为何不立即发动?为何还要等符阵完全激活?”
“因为。”我指尖轻触初火结晶,“他们需要火的气息确认我是否亲临。火旗若立,能量波动骤升,他们才会确信——火,来了。”
“而现在。”他接道,“火未落,阵未启,他们仍在试探。”
帐外风声忽变。
哈维尔掀帘而入,步履沉稳,却带进一股异样气息。他行至我侧,低声道:“风自谷出,带血气。”
我未语。
“焦土本无味,此刻却混着铁锈与腐肉的气息。”他继续,“他们……已经开始审讯了。”
我闭目一瞬。
血气入风,意味着密探尚在生,但已受刑。古龙符文需血祭者持咒,若叛乱首领欲提前激活符阵,必以活体献祭。而能供出神国计划者,正是最佳祭品。
“技官队可曾回报?”我问。
“尚未。”
“若他们察觉敌军动向,必须立刻中断探测,否则连人带器皆会被捕。”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技官跌入,手中共鸣器水晶已碎,裂痕中渗出一丝红雾,缓缓旋转。
“北崖西侧……有人。”他喘息,“不止一具活体,至少三名守卫,围绕一具绑缚于焦木上的躯体。那躯体……胸口嵌有黑石,符文朝天,与悬挂尸骸相同。”
“是密探。”亚尔特留斯低声道。
“他们用他做活祭。”翁斯坦怒目,“若不救,他必死。”
“救?”我睁眼,“如何救?你率骑兵冲入?敌军正等你入阵。”
帐内一时死寂。
威尔斯忽然开口:“若密探已供出计划,敌方突袭随时可能发动。我们是否该提前调动主力,以防主营遭袭?”
“不。”我断然道,“主力不动。若我们因恐慌而调动,正中其下怀。敌方若不知我是否已知泄露,便会犹豫。我们不动,他们反而不敢轻动。”
“可若他们已确认?”
“那他们早已出兵。”我盯着沙盘,“而此刻,风中只有血气,无人声,无马蹄,无火燃之息——他们还在等。”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声闷响。
火旗队已回。
传令兵奔入,跪地禀报:“火旗已熄,静火帷碎片吸收残焰,未引发符阵反应。”
我点头。
火未落,阵未启,符阵仍处于待机状态。敌方无法确认我是否已知计划泄露,因此不敢贸然出击。我们仍握有先机——哪怕这先机,建立在一名密探的痛苦之上。
我起身,走向帐门。
高台之上,风已止,火旗手列队静立,盾牌齐举,静火帷碎片在内侧泛着微光。我踏上高台,权杖击地三声,声音传遍前军。
“敌有内应,计已泄。”我立于高台中央,银袍在风中未动,“然火不落,阵不启——我等仍握先机。”
将士肃立,无人出声。
“敌欲诱我入阵,我偏不入。敌欲逼我出战,我偏不动。”我抬手,指向北崖,“他们等火,火不来。他们等我,我不至。耗其锐气,乱其部署,待其自溃。”
台下军心渐稳。
威尔斯立于侧翼,目光落在我王冠之上。初火结晶的红丝仍在颤动,频率较先前加快,与地底符阵的脉动愈发接近。他袖中手指微动,似在默记节奏。
我未点破。
哈维尔行至我侧,低声道:“技官队已安全撤回,未被发现。”
我点头。
风自谷口吹来,血气未散。
北崖方向,红光依旧脉动,八息又三刻,未变。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静止。
密探仍在受刑,敌方仍在等待确认。而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最终判断前,守住阵脚。
“亚尔特留斯。”我低声。
“在。”
“彻查所有潜伏者联络记录,倒查过去七日所有密报传递路径。我要知道,是谁,在何时,泄露了第一个讯息。”
“是。”
我抬手,权杖指向北崖焦木。
那里,三具尸骸仍在风中轻晃,黑石嵌于胸膛,符文朝天。
而在第四具焦木之下,一具活人正被绑缚,胸口嵌入同样的黑石。
他的呼吸尚存,但每一次喘息,都让符文渗出更多暗红液体。
他的眼睛睁着,望向主营方向。
他知道,火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