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却无法冻结北疆战场那喷薄欲出的浓烈杀意。雁门关外,黑云压城,一场决定北方霸权的惨烈碰撞,已然拉开序幕。
拓跋珪的十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冲击着并州防线。北魏骑兵来去如风,箭矢如蝗,试图利用其机动优势,撕开秦军的防御体系。他们分成数股,时而佯攻,时而猛扑,试图寻找秦军的薄弱环节。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由李威、王永精心构筑的纵深防御。秦军并未选择在旷野上与北魏骑兵决战,而是依托雁门、马邑等一连串坚固城塞,节节抵抗。
马邑城下, 战况尤为惨烈。北魏军架起无数云梯,悍不畏死地攀爬攻城。城头秦军则在李威的指挥下,以滚木礌石、热油金汁顽强抗击。床弩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将粗大的弩枪射入魏军队列,带起一片血雨腥风。配重投石机(经过苻坚指导改进)抛出的巨大石弹,呼啸着砸入北魏后阵,引发阵阵混乱。
刚刚北上的苻晖、张蚝所部精骑,并未急于投入守城。他们如同隐藏在鞘中的利刃,在李威的统一调度下,不断从侧翼出击,利用重甲骑兵的冲击力,狠狠凿穿那些试图围城或劫掠粮道的北魏偏师,然后又迅速撤回城中。这种灵活的战术,极大牵制了拓跋珪的兵力,使其无法全力攻城。
拓跋珪骑在战马上,望着久攻不克、伤亡惨重的马邑城,脸色阴沉如水。他低估了秦军守城的决心和装备优势,更没想到苻坚派来的援兵如此精锐难缠。北疆的战事,陷入了惨烈的消耗战,这绝非他愿意看到的。
洛阳紫宸殿,成了北疆战事的神经中枢。军报如雪片般飞来,每一份都牵动着苻坚和满朝文武的心。
苻坚日夜守在地图前,根据前线战报,不断发出指令:
“传令李威,马邑储粮可支半年,务必坚守,挫敌锐气!”
“命王永,组织精干小队,夜袭魏军粮道,焚其草料!”
“告知苻晖、张蚝,寻机歼敌有生力量,然切忌浪战,一切以配合守城为重!”
他的现代思维体现在对后勤、情报和战术协同的极致关注上。他甚至亲自计算石弹投掷的抛物线,指导改进投石机射程;关注士兵的御寒、饮食和伤兵救治,要求不惜代价保障。
张夫人默默陪伴在侧,为他披上裘袍,递上参汤。她虽不言,但眼中的忧虑与支持,是苻坚在这巨大压力下难得的慰藉。
“拓跋珪锐气正盛,然其利在速战,最忌僵持。”苻坚对心腹大臣分析道,“我并州军粮足城固,援兵已至,只要稳住阵脚,待其久攻不下,士气必然受挫,粮草亦恐不继。届时,或有反攻之机。”
他的策略清晰:以空间换时间,以坚城耗敌锐,等待对手犯错。但这个过程,无疑充满了煎熬和风险。每一次城防告急的军报,都让他的心跳加速。
就在北疆战火纷飞、洛阳全力应对之时,江南的钱塘,发生了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巨变。
秦军主力北调,压力骤减,让刘裕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活动空间和喘息时间。他利用这宝贵的机会,迅速巩固了在浙东的占领区,粮草兵源得到补充,实力有所恢复。更重要的是,外部最大威胁的暂时解除,使得内部原本被压抑的矛盾和野心,得以浮出水面。
“晋帝”久不临朝,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军中将士、新附豪强、乃至那些暗中观望的江东士人,都需要一个明确的名分和旗帜来凝聚人心,指引方向。继续抱着那个已死的“晋室”空壳,已毫无意义。
何无忌等核心幕僚,以及檀道济等军中悍将,多次“劝进”,言辞恳切甚至带有一丝胁迫:“今天下崩裂,胡虏窃据中原,晋祚已终,神器无主。将军功高盖世,民心所向,当顺天应人,正位宸极,率领华夏儿郎,光复河山!”
刘裕深知时机已到。他不再推辞。
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钱塘城内突然钟鼓齐鸣,旌旗招展。校场之上,全军缟素(象征晋亡),何无忌等人率文武百官,将早已准备好的龙袍强行披在“再三推辞”的刘裕身上,将其拥上高台。
刘裕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将士和神情各异的官员,声音沉痛而有力,宣告了晋室的终结与自己时代的开始:
“晋室不幸,皇纲失统,胡羯纵横,中原板荡。裕本庸才,荷蒙众推,迫于群议,勉徇所请。于今日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晋帝既殂,天命已改,裕谨承天命,国号大宋,改元永初!当扫清妖孽,靖安寰宇,光复旧疆,与天下更始!”
宋国,就此建立。
仪式虽显仓促简陋,却意义非凡。它彻底断绝了与旧晋的法统联系,树立起全新的旗帜。刘裕登基后,立刻大封功臣,何无忌、檀道济等皆获显爵,并发布檄文,痛斥苻秦僭越,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之。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江南,也很快通过“绣衣”的密报,摆在了苻坚和苻朗的案头。
洛阳, 苻坚得知刘裕称帝,勃然大怒,将手中军报狠狠摔在地上!
“竖子安敢!”他眼中怒火燃烧。刘裕此举,不仅是对大秦权威的公然挑战,更是彻底打乱了他先北后南的战略步骤。一个困守孤城的流寇和一个开国称帝的君王,政治意义截然不同。这会让南方那些观望势力更加动摇,甚至可能刺激北魏更加疯狂地进攻。
但愤怒之后,苻坚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癣疥之疾已成痈疽!”他冷声道,“然北疆大局为重。传旨苻朗,刘裕僭号,罪不容诛!然其势未成,命他加紧封锁,寻机挫其锋芒,绝不可令其势力继续膨胀!待朕破了拓跋珪,必亲提大军,踏平钱塘!”
建康, 苻朗接到消息和苻坚的旨意,面色凝重。他早已预料到刘裕会有此一招,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决绝。
“开国称宋…刘寄奴这是要破釜沉舟了。”苻朗沉吟道。他感到了更大的压力,刘裕从此有了名正言顺的号令资本,整合南方势力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他立刻下令:
舆论反击: 大肆宣扬刘裕“弑君篡位”、“得国不正”,将其定性为国贼逆寇,从道德上彻底否定刘宋政权。
军事施压: 命令韩延、雷恶地加大对钱塘方向的军事压力,虽然无力发动总攻,但袭扰、封锁必须加强,不能让刘裕安稳发展。
分化拉拢: 加紧对江东士族的拉拢,许以更高官爵,警告他们勿要附逆。同时,向南方各地散发檄文,宣称只罪刘裕一人,附从者只要悔悟,皆可赦免。
南北两线,同时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北疆,是两大帝国主力的正面碰撞,决定谁能主宰北方。而江南,则是一场时间竞赛:苻朗能否在刘裕彻底整合南方、恢复实力之前,牢牢将其困住?而刘裕,又能否在北疆决战出结果之前,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时间?
天下的重心,仿佛在这一刻裂成了两半。北方的风雪与南方的潮汐,共同搅动着乱世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