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将至，北风卷过中原大地，带来肃杀之气。然而，在洛阳新城，在邺城故都，在南阳军营，在汉水之滨，一种比严寒更加炽热、更加紧绷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保养与预热，只待那一声令下。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江东沙盘被抬到了殿中央，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细致入微。苻坚一身常服，立于沙盘之前，周围是核心文武：太子苻宏（特地从邺城召来）、苻朗、苻晖、雷恶地，以及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影狼。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每个人都深知，这次会议将决定未来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国运。
影狼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陛下，各位大人。最新急报：桓玄已亲率荆州水陆主力八万余人，顺江东下，声称‘清君侧’，兵锋直指建康！其留守江陵之兵，不足两万，主将为心腹冯该，虽称老将，然性疑忌，且军中多有思归怨战之情绪。夏口桓伟，兵力约一万五千，战船三百余艘，然其人生性谨慎，更兼需防备上游西蜀（谯纵）及我朝，不敢轻动。”
他手中的细杆点在沙盘上：“根据内应最后确认的消息，江陵城东临江门守将，已被我成功策反，愿在我军抵达时，举火为号，打开城门。另，江陵周边三处烽燧台，亦在我控制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时机，比预想的还要好！桓玄几乎抽空了荆州力量，而内应已然就位。
“建康方面呢？”苻坚沉声问道。
“建康一片混乱。”影狼道，“司马元显征讨孙恩失利，损兵折将。如今桓玄又来，朝廷惊惧，或欲议和，或欲死守，莫衷一是。江北历阳、姑熟等重镇守军，人心惶惶，多有观望之意。”
“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苻晖忍不住击节赞叹，“父皇，机不可失！儿臣请令，即刻发兵，直取江陵！”
雷恶地也摩拳擦掌：“陛下，水军弟兄们早已憋足了劲，就等您一声令下，踏平夏口，封锁江面！”
苻坚没有立刻表态，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仔细扫视着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推演着每一种可能。
“冯该虽兵力不多，但江陵城坚池深，若其闭门死守，待桓玄回师，或夏口桓伟来援，则我军危矣。”他冷静地分析道，“内应之事，虽有多重保障，然战场瞬息万变，亦需做强攻之准备。”
“夏口桓伟，虽兵力不厚，然其水军不容小觑，若其不顾一切西进救援，或沿江袭扰我军后勤，亦是麻烦。”
他沉思片刻，最终做出了无比清晰和坚决的部署：
“此战，关键在于‘快’和‘狠’！必须在桓玄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江陵，锁死荆州！”
“苻晖听令！”
“儿臣在！”
“命你为征南大将军，总督荆州战事！率南阳精兵六万，携攻城器械，即日誓师南下！以最快速度进抵江陵城下！内应若成，即刻夺城；若其有变，不惜代价，强攻！朕予你临机决断之权，江陵城，务必拿下！”
“儿臣领旨！必克江陵！”苻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雷恶地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水军都督，率所有战舰水师，顺汉水而下，直扑夏口！你的任务不是强攻夏口水寨，而是封锁江面，阻击一切试图西进之敌舰！若桓伟龟缩不出，则监视之；若其敢出战，就给朕狠狠地打，将其钉死在夏口！”
“得令！绝不让一舟一筏西援！”雷恶地拍着胸脯保证。
“影狼！”
“臣在！”
“你之‘绣衣’，全力配合大军行动。散布谣言，迷惑冯该、桓伟；确保内应通道畅通；大军所至，所有东晋斥候、信使，能截杀则截杀，能误导则误导！朕要让江陵、夏口，变成聋子、瞎子！”
“遵命！”影狼躬身，身影似乎与殿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最后，苻坚看向苻宏和苻朗：
“宏儿，你即刻返回邺城，坐镇河北，安抚地方，保障大军侧翼无忧，尤其警惕北魏可能之异动。”
“朗卿，你留守洛阳，统筹全局后勤，粮草军械，务必源源不断送抵前线！新都政务，亦不可荒废。”
“儿臣（臣）遵旨！”两人深知责任重大，肃然应命。
部署已定，苻坚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位臣子、将领。
“诸位，自永嘉之乱，胡骑踏破中原，衣冠南渡，至今已近百年！百年分裂，百年战乱，百姓流离，华夏蒙尘！”
“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于我！大秦锐士，承天命，顺民心，吊民伐罪，解江南倒悬之苦，复华夏一统之局！”
“此战，非为朕一人之江山，乃为天下万民之安宁，为华夏文明之延续！功成之日，尔等皆是不世出之功臣，名垂青史！”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点燃了每个人胸中的热血与豪情。
三日后，南阳城外，北风猎猎，旌旗蔽空。六万经过严格训练和充分休整的秦军精锐，列成了整齐的方阵，刀枪如林，甲胄鲜明，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苻坚亲临誓师现场，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金甲，立于高台之上。
台下，是无数双渴望战功、信任皇帝的眼睛。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抽出了腰间长剑，直指南方！
“大军南指！克复荆州！一统华夏！”
“出发！”
简单的号令，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万胜！万胜！万胜！”震天的怒吼声中，苻晖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庞大的军团，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长江，向着那片决定帝国命运的土地，滚滚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汉水之上，雷恶地站在一艘巨大的蒙冲舰首，挥动令旗。数百艘大小战舰升起风帆，桨橹齐动，破开波浪，顺流而下，直扑长江口。
庞大的南征战役，正式打响。
苻坚站在高台上，久久望着远去的烟尘，目光深邃。
他知道，赌局已经开场，帝国的国运，已然押上。他相信自己的准备，相信将士的勇武，更相信那不可逆转的统一大势。
“江南，我苻坚又来了，这次不再是淝水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