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峰的春，是被孩子们的笑声惊醒的。
凌冽站在共生果母株下，看着机械族的小铁蛋和混沌界的毛团蹲在土里扒拉——他们在种去年分剩下的光纹籽。小铁蛋的机械臂喷出细雾，把归元星的黑土润得松软；毛团的指尖冒出土黄色的光，混着混沌界的碎星尘，在土里画出歪歪扭扭的“缠丝结”。
“凌先生说，籽要‘认土’。”小铁蛋的光学眼眨了眨，机械臂上的刻度映出土里的光纹，“归心峰的土认银白纹，无界墟的土爱紫纹，混在一起，它才肯发芽。”
毛团没说话，只是把脸颊贴在土上。他的光纹与土里的籽轻轻共振，像在说“别急，我等你”。凌冽想起去年分籽时，毛团非要选那粒最“乱”的斑斓籽，说“它跟我一样，不爱走直线”。
阿萤的光弦杖突然在枝头轻颤。顺着杖尖望去，共生果母株的枝干上，竟缠着圈新的藤蔓——藤叶一半是机械族的金属光泽，一半是混沌界的流动彩纹，叶尖还坠着忘川界的忆雾珠，珠里晃着孩子们去年守岁的影子。
“是‘共生藤’。”阿萤指尖拂过藤叶，叶上的光纹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腕，与她的光弦纹缠成环，“籽在土里发了根，藤就顺着母株往上长，把所有世界的纹路都织在了一起。”
刘影背着箭囊从崖边走来，箭尾的金纹扫过藤蔓，藤叶突然簌簌作响，抖落一串忆雾珠。珠落在地上，化作一群小小的光纹鸟，有的长着机械翅，有的拖着混沌尾，围着孩子们飞了两圈，竟衔起土里的籽，往万族树的方向送。
“你看，”刘影笑着踢了踢小铁蛋的机械腿，“连鸟都比你们懂‘别扎堆’。”
小铁蛋和毛团对视一眼，也跟着光纹鸟往万族树跑。他们把剩下的籽埋在树根周围，小铁蛋往土里插了根金属尺，标着“无界墟紫纹区”“混沌界斑斓区”；毛团则在每个坑边摆了块碎星石，石头上的纹路能跟着光流变，像给籽做了个“会喘气的记号”。
凌冽坐在母株的老根上，看着这一切。共生藤的须根正顺着地脉往深处钻，他能感觉到，它们在与无妄冰原的熵能涡、机械族工坊的核心、忘川界的忆雾泉悄悄相连，像在地下织了张看不见的网——不是为了“控制”，只是为了“说说话”。
“紫纹者捎来消息，”阿萤坐到他身边，光弦杖在膝上转了个圈，“无界墟的籽发了芽，芽上缠着归元星的银白纹，他们叫它‘牵星草’。”
“混沌界的更疯，”刘影接话，往嘴里丢了颗去年的碎星果核，“毛团他爹说，那边的芽直接长在了碎星堆里，白天是石头样，夜里就变成光，跟归心峰的星子对眨眼睛。”
凌冽笑了。他想起刚踏上界桥时，总觉得平衡是“要去达成的事”，如今才懂，它早就在万物的“想靠近”里——籽想发芽，藤想爬高，鸟想衔籽，孩子们想看着它们长大，这些“想”凑在一起，就是最稳的平衡。
傍晚时，第一株光纹籽破土了。
是小铁蛋种的那粒银紫纹籽，芽尖顶着片半银半紫的叶，叶上的光纹正跟着归心峰的风晃，像在学忆鸟的飞姿。毛团尖叫着扑过去，手指刚碰到叶尖，叶上的紫纹突然漫到他手背上，与他的斑斓纹缠了缠，竟开出朵小小的双色花。
“它跟我玩呢！”毛团举着手跳，花影落在地上，又化作光纹鸟，叼着片叶往界桥方向飞。
凌冽望着光纹鸟消失的方向，那里的界桥早已不再是“桥”，而是一片流动的光带，归心峰的银白、无界墟的暗紫、混沌界的斑斓在其中自然混融，像一杯被春风搅得刚好的蜜水。
夜里，孩子们在母株下搭了个小窝，窝是用共生藤的须、机械族的废零件、混沌界的碎星棉拼的。小铁蛋用核心程序编了首“催芽曲”，毛团则哼着混沌界的调子，两个声音混在一起，竟让土里的籽都轻轻颤了颤，像在跟着唱。
凌冽、阿萤、刘影站在远处看。共生藤的叶影投在地上，像无数只手牵在一起，藤上的忆雾珠映出各个世界的芽：无界墟的牵星草在熵能涡边点头，混沌界的光芽在碎星堆里眨眼，忘川界的籽则长在了忆雾泉边，叶上的纹路能映出看泉人的笑脸。
“以前总想着‘守护平衡’，”刘影的箭在指间转了个圈，“现在才明白，平衡哪用守？它就在孩子们的歌里，在芽想往上长的劲儿里，在这些乱七八糟凑在一起的窝里。”
阿萤的光弦杖轻轻响了声，像在应和。
凌冽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母株的老皮。树皮上的纹路早已分不清哪是最初的，哪是后来缠上的，只觉得温温的，像握着所有世界的手心。他忽然想起母亲的骨符，想起无妄冰原的熵能涡，想起平衡之域的光流，原来它们从不是“过去的事”，而是此刻——在这株藤里，这片芽里，孩子们的笑声里，好好活着。
夜深时，孩子们窝在小窝里睡着了，光纹鸟落在窝边，替他们挡着露。共生藤的须根还在往地下钻，每钻一寸，归心峰的地脉就轻轻跳一下，像在说“又多了个伴”。
凌冽三人往回走，刘影的箭尾扫过共生藤，带起一串光纹，在身后织了道浅浅的虹；阿萤的光弦杖留下一路轻响，像给每个芽道了声“晚安”；凌冽的脚印落在土里，很快就被共生藤的须根悄悄盖住，只留下点温乎气。
“明天，该给那芽起个名了。”刘影回头望了眼那株破土的芽，月光落在叶上，银紫相辉。
“叫‘春契’吧。”凌冽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土里的籽，“春天的约定，说好了要一起长。”
风掠过母株，共生藤的叶沙沙响，像在应这个约。
归心峰的春夜，还有很多籽在土里憋着劲儿，很多藤在悄悄爬，很多光纹在暗处牵着手。凌冽知道，这故事不会有“结局”——就像春会过去，夏会来，芽会长大，藤会结果，而那些“想靠近”的劲儿，会一直都在，把平衡酿成日子，酿得又暖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