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李云金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猛地勒住缰绳,青骢马前蹄扬起时,那支弩箭正好钉入,他方才咽喉,所在的位置。箭尾白翎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是淬了蓖麻毒的标记。
抄家伙!护住红货!
二十名镖师,瞬间结成圆阵,将六辆镖车围在中央。李云金反手抽出,鞍侧的双股剑,剑刃在鞘中,摩擦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他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两侧山崖上,至少埋伏着三十张硬弓。
李镖头,这不合规矩。副手王虎压低声音,黑石岭是黄家的地盘,他们向来......
话音未落,第三支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李云金看着王虎栽下马背,忽然想起今晨出发前,老鬼执意要他戴上,那枚祖传的羊形玉扣。老人骨节嶙峋的手,按着他肩膀说:寅时三刻,见血即返。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了。
弃车!所有人往东撤!李云金剑锋划开,最先扑来的黑影喉咙,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他看清了,袭击者腰间的铜牌。醉仙楼的标记,在月光下,像嘲弄的笑声。
黄小凤踢开染血的账本时,楼下的打斗声,已经持续了半刻钟。她慢条斯理地,系紧束腕的丝绦,铜镜里映出,窗外晃动的火把。那些光点正沿着运河,飞快逼近她的酒肆,像一群嗜血的萤火虫。
小姐,漕帮的人砸了后厨!侍女春桃撞开门,发髻散了一半,他们说我们往酒里掺水......
去年腊月的事,现在才来算账?黄小凤从妆奁底层,摸出两枚银针,突然听见瓦片碎裂的脆响。她旋身甩腕,银针穿透窗纸的刹那,房梁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春桃颤抖着,掀开帘子,看见个黑衣人,仰面倒在血泊里,眉心一点银光。
告诉赵账房,把三楼地字号的客人,请走。黄小凤解开挂在,床头的鎏金算盘,再让灶上烧锅热油。
她指尖拨过,第三颗算珠时,楼下传来木柱,断裂的轰鸣。整栋楼突然倾斜,妆台上的胭脂匣滑落在地,殷红的粉末泼洒开来,像极了五年前,母亲咽气时,吐的那口血。
李云金斩断,第七根绊马索时,终于看见了灯火。三层木楼歪斜地,立在河湾处,檐下醉仙楼的匾额缺了角,却依然能看清落款,那是当朝户部尚书的题字。
身后追兵的呼哨声,越来越近。他咬牙刺破马臀,青骢马吃痛冲向酒肆。在撞上门板的瞬间,李云金腾身跃起,后背撞碎二楼,花窗滚进内室,碎瓷片扎进他的手肘,也顾不上拔。
好俊的登堂入室。
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李云金抬头,看见一截鹅黄色的,裙角悬在梁上,再往上是对寒星般的眸子。少女倒挂在房梁,右手握着鎏金算盘,左手三枚银针,正对着他眉心。
外面三十张硬弓。李云金压住喘息,姑娘若想要李某性命,不妨等......
酒肆的大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他。黄小凤翻身落地,算盘珠哗啦一响:春桃,油锅。
惨叫立刻从楼下传来,混着皮肉焦糊的臭味。李云金趁机拔出瓷片,却发现伤口,渗出的血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他这才注意到,扎伤自己的瓷片,边缘泛着蓝光,是淬过毒的暗器。
云锦坊的镖头?黄小凤突然逼近,腰间玉佩擦过,他染血的玉扣,发出奇异的嗡鸣。她指尖银光一闪,李云金腕间,立刻多了三道血痕:毒入心脉前,你还有半刻钟,交代遗言。
楼下的厮杀声,突然静止。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李云金看着少女腰间,与自己玉扣纹路,相仿的羊脂玉佩,忽然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五羊现,玉石焚......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门板,黄小凤旋身时,李云金看见她后颈,浮现出淡红的印记。那是与他肩头胎记,完全对称的火焰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