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林辞被他带得一个趔趄，面色微白，咳嗽了两声，方才勉力站定，苦笑道：“师兄虎威，我这身子骨……可是消受不起。”
胡项燕见状，赶忙扶稳他，脸上歉意与笑意混杂：“怪我怪我！一见师弟，光顾着高兴了。”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不过，师弟如今是世子殿下的‘座上宾’，将来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师兄我啊。”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凝滞一瞬。杨素问目光微动，看向素林辞。连隐匿暗处的蒋缙云都眯起了眼睛。
素林辞却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拂了拂被弄皱的衣襟，抬眼迎上胡项燕探究的目光，语气温和依旧：“师兄说笑了。林辞一介病体，唯愿在先生座下求个安稳，为丹曦百姓尽些绵力，何谈飞黄腾达？倒是师兄，执掌落轩城防，肩负一城安危，才是真正的重任在肩，片刻不得清闲。”
胡项燕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许多：“你小子，还是这么滑头。走吧，先生今日特地来看你，别在门口站着了。”
素林辞微微颔首，侧身让路：“先生，师兄，请。”
大家族子弟，能够不靠家族，混出名堂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
三人步入普度寺，各自秉烛燃灯，跪在蒲团上，只是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求僧问佛，所指为何？不过总归和那些平头百姓，还是有点区别的。
在普度寺的后院，有一座最大的宅院，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和清幽。在这座宅院里，摆放着一个冰鉴，里面盛放着珍贵的冰块。这些冰块并非普通之物，而是一两冰一两金的昂贵之物。
之前，素林辞身边的冰块也不过是零星几块而已，但如今，三人身边的冰块却是整整一大块，被放置在冰鉴之中。这一大块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气，让人在炎炎夏日中感受到一丝凉意。
在冰鉴旁边，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侍女。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特别地服侍几位大人。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反而是胡项燕坐在一旁，从冰鉴中夹出碎冰，分别递给了侍女、素林辞和自家先生。
胡项燕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用银制的夹子夹起碎冰，然后轻轻地放在每个人面前的小碗里，碎冰在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素问和素林辞都没有什么动作，一个年老，一个体弱，也动不了这种冷物，反倒是那位相貌平平的侍女不懂规矩的接了过来，塞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咬了起来。似乎是终于知道有外人在，这才赶紧捂住嘴，减弱声响。
胡项燕依旧笑容温柔，如沐春风，缓缓站起身，走到先生身边，轻声道：“先生，这次出兵，咱们要不要也去喝口汤？”
杨素问面不改色，轻声道：“易申想要把自己师傅拉下马，蔡璇铭还喜欢做那种成人之美的事情，你先生我可不敢去那边舀汤喝。”
胡项燕努努嘴，说道：“易申这只铁公鸡，事儿多也就罢了，这次出了这么大个事儿，完颜孛迭，名头很大的，本事也不小，结果不声不响就被人打成了傻子，更何况身边还有三个一品宗师护送，这都能死，我真的很好奇，那个从南边来的江湖人，到底啥样?”
杨素问毫不避讳冷嘲热讽：“就凭你现在的二品武夫境界，你去了下场不会比完颜二公子好多少，说不得那颗大好头颅都要被别人拿下来，挂在旗杆子上。”
胡项燕哈哈大笑，迅速站起身，对着自家先生说道：“先生真是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素林辞轻声道：“当初谍纸坊的那个谍子反水，在丁零部的撮合下，跟我们丹曦州的六道堂联合在一起，本来把那些暗哨和隐藏在水下的谍子都拔了个一干二净，结果没想到他们来了个春风吹又生。”
“姓苏的谍纸坊首领带着一个慕容家的残党，一来咱们丹曦州，就搅了个天翻地覆，完颜二公子被打成傻子，鎏金州三个一品宗师全部死绝，这种后果，怎么看都是足够给草原喝一壶的事情了，更何况，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谍纸坊残党暗哨，就摆在明面儿上半年，咱们六道堂都没有半点响动，真是灯下黑啊。”
胡项燕一屁股坐下来，咬牙切齿道：“天下虽大，能入眼的不过北磐与中原。可惜咱们被中原压了几百年，战场江湖，皆是如此。现在看来，连谍报机构，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人家在你面前晃荡了这么久，结果过你还是个睁眼瞎，还说什么能够和北周谍纸坊和北魏沾杆郎齐名的谍报机构？”
最后四个字胡项燕盖棺定论：“狗屎一堆。”
杨素问突然轻声道：“说错了，是蓟州谍纸坊。”
听到这话，素林辞微微讶异，而胡项燕则是咧嘴一笑说道：“确实，南边那么多块地方，啥子帝王都是脑子有毛病，裤裆里没鸟的家伙，也就那位燕王大人，真男人，没的说。”
说完胡项燕伸出大拇指，十分推崇。
胡项燕说话就没打算停下来：“就是可惜了，我年轻的时候，就想要趁着身上没官位，就凭借江湖身份南下去见跟那位燕王大人见一面，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可惜没过多久我就结婚了，三书六礼一个都少不了，拖了这么久，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有了官职，立场不同，就甭想见面了，现在这么一位谍纸坊年轻坊主就在我旁边，可惜被易申那家伙，抢了先，还是个铁公鸡，都不让我带领我的军队，自顾自带走了丹曦州最精锐的士卒，自己去啃骨头了，看来我这辈子都很难跟那个蓟州掺上什么关系了。”
胡项燕仰头直接躺在地面上，顺手还拍了一下旁边奴婢的屁股。
女子羞愤转头，对着胡项燕龇牙咧嘴。
至于这位文武全才的胡家嫡长子则是展颜一笑，活泼开朗，少年君子。
就在他话音落下，怅然若失之际，一个声音从阴影处悠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