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的手指还贴在读取器外壳上，那层金属的温热尚未散去。她把防静电袋里的硬盘重新封好，放进帆布包最里层，拉链合上的瞬间，听见顾明远低声说：“SIm卡泡水还不够，他们能从基站日志反推位置。”
她抬头，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特警带走了台长，控制室空了，主机断电，墙角的配电箱盖子歪斜地开着，露出几根裸线。
“数据导出了多少？”顾明远走近，声音压得很低。
“百分之五十七。”她打开离线终端，调出刚才强行中断的文件列表，“但核心部分都在——排污路径、资金流向、海外实验室代号，还有生物样本运输记录。”
他盯着屏幕角落一个加密压缩包：“那个呢？”
“需要密钥。”她点开属性，时间戳显示为1998年7月25日19时43分，“和我爸最后一次通讯是同一天。”
顾明远沉默两秒，转身走到窗边。楼下巷口停着一辆未挂牌的黑色轿车，车窗 tinted，引擎没有熄火。他掏出警用频段监听器，耳机刚戴上，就听到一段加密通话片段：“目标仍在楼内，准备清场。”
“他们来了。”他拔掉耳机，把设备塞进衣兜，“不是警察。”
林蔚然立刻合上终端，拔下存储卡。她将读取器电池抠出，外壳掰开，芯片用圆珠笔尖划了几道。这是她跟技术科老张学的——物理损毁比格式化更可靠。
“U盘呢？”
她从笔记本夹页取出一枚银灰色微型存储器，只有指甲盖大小。“刚拷进去的，是唯一副本。”
顾明远接过，贴身收进战术背心内袋。他抓起外套甩在肩上：“走消防通道，地下车库有摩托艇。”
两人没走正门。楼梯间灯光忽明忽暗，每层转角的监控探头都被提前破坏，线缆垂落如断肢。林蔚然一手扶墙，脚步放轻。她的录音笔还在胸前口袋，但没开机——现在任何电磁信号都可能暴露行踪。
地下车库空旷寂静。顾明远绕过两排车辆，在角落掀开一块防水布，底下是一艘折叠式高速摩托艇，配电动推进器和GpS遮蔽模块。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你发现胶卷那天。”他启动电源检测，绿灯亮起，“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艇身展开后仅容两人并坐。顾明远检查油量，接通江道导航系统，关闭所有无线模块。林蔚然坐在后座，把帆布包绑在脚踝上，U盘握在掌心。
“如果被拦截……”她开口。
“你就往江心飞。”他递给她一只信鸽笼，里面是只灰羽信鸽，“翅膀上装了微型滑翔翼，设定航向能飞三十公里。”
她点头，将U盘侧面的小机关试按一次，弹出一根细如发丝的天线。这是夏岚留下的应急装置，利用鸟类飞行轨迹规避雷达扫描。
艇底电机轻响，摩托艇缓缓滑入排水渠。江面雾气弥漫，远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光晕。他们顺着暗流驶入主航道，速度逐渐提升。
十分钟后，顾明远突然减速。
前方桥墩阴影下，一道红外扫描光束横切江面。
“雷达哨艇。”他关掉引擎，任水流带艇漂移，“等它过去。”
林蔚然屏住呼吸。扫描光来回扫了三次，终于熄灭。摩托艇重新启动，加速穿过桥洞。
可刚驶出五百米，夜视仪画面里出现三个移动红点，正从侧后方快速逼近。
“快艇。”顾明远瞥了一眼雷达，“三艘，无标识，全速接近。”
林蔚然立即打开信鸽笼，调整滑翔翼角度，输入预设坐标——出海口处一艘悬挂环保组织旗帜的联络船。她将U盘固定在信鸽右脚环上，正要放飞，一声枪响撕裂夜空。
子弹擦过艇尾，击中护栏火花四溅。
“趴下！”顾明远猛打方向，摩托艇急转切入桥墩群，利用狭窄水道制造盲区。
第二轮射击紧随而至。一颗子弹穿透油箱，燃油开始泄漏。艇身震动加剧，动力下降。
“撑不了多久。”他回头看她，“现在！”
林蔚然松手，信鸽振翅腾空。可就在升空刹那，一枚流弹击中它的左翼。鸟身一歪，坠向江面。
她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一群海鸥受惊从桥洞上方飞起。那只受伤的信鸽挣扎着扑腾，竟撞进鸟群之中。U盘的滑翔翼自动感应到最近的生物热源，轻轻吸附上其中一只海鸥的脚环。
林蔚然透过夜视镜死死盯着那只鸟。它没有偏离航线，反而借着风势加快速度，朝着出海口方向飞去。
“它飞起来了。”她声音发紧。
顾明远没回应。他的目光锁住雷达——三艘黑艇已分成两组，一艘正面强攻，另两艘绕后包抄。
“他们要逼我们停船。”
“不能停。”她摸出第二枚备份U盘，藏进嘴里，“原始数据在我这儿。”
顾明远咬牙，猛地拉动手柄，摩托艇猛然提速，直冲前方一片废弃码头。那里堆满锈蚀的集装箱，水道复杂，大型船只无法进入。
追兵火力更猛。一颗子弹击中驾驶座后的储物箱，碎片飞溅。顾明远肩膀一颤，左手迅速按住右臂，血从指缝渗出。
“你受伤了！”
“皮肉伤。”他继续操控方向，“还能撑十分钟。”
艇身剧烈颠簸，燃油警告灯闪烁。林蔚然知道，这艘摩托艇快到极限了。
她望向天空。那群海鸥已飞远，融入晨雾。那只带着U盘的鸟，身影几乎看不见了。
突然，顾明远猛踩刹车。
摩托艇撞上一处塌陷的水泥堤岸，船头翘起，几乎翻覆。两人滚落在湿滑的石面上。
远处，三艘快艇在码头外停下。几名持枪男子跳下，开始徒步搜索。
“这边。”顾明远拖着伤臂，拽她爬进一个半淹没的涵洞。里面堆满杂物，空气潮湿腐臭。
林蔚然靠墙喘息，吐出口中的U盘，确认密封完好。她掏出手机，开启离线信号追踪程序。屏幕上，一个微弱的绿色光点正在移动——那是U盘发出的定位信号。
“还在传。”她低声说，“它没断。”
顾明远靠着她坐下，呼吸沉重。他从背心里摸出那枚损坏的SIm卡，扔进积水里。
“他们以为我们带着证据逃陆路。”他闭眼片刻，“不会想到，真正的证据早就上了天。”
林蔚然盯着那个移动的光点。它越过海岸线，正飞向远洋灯塔方向。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开父亲的笔记本复印件。最后一页，除了接地符号，还有一行极小的字：“风不止，鸟不歇。”
她抬眼看向涵洞外。天边泛白，江面渐渐清晰。
顾明远睁开眼：“你说，他们会接住吗？”
她没回答。只是把U盘紧紧攥在手里，指尖触到金属接口的一道刻痕。
那不是出厂标记。
是人为划上去的，三个数字：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