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在头顶盘旋，林蔚然站在停机坪边缘，风把她的马尾吹得贴在脸颊上。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碳化的记录仪芯片，递给走过来的技术员。
“这是陈建国最后留下的东西。”她说，“能读出来吗？”
技术员低头看了看，“烧得太严重，常规手段不行。”
“那就用非常规。”林蔚然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实验室。
顾明远跟在她身后，警号牌还收在胸前口袋里。他没开口，但脚步一直没落下。
实验室灯光很亮，桌上摆着钢笔和警号牌的残片。专家指着投影图说：“结构还能辨认，但芯片已经失效。如果熔铸，就再也无法恢复原始数据。”
“我知道。”林蔚然把父亲的钢笔放在台面上，“可它本来就不只是数据。”
她看向顾明远，“你父亲留下的，也不只是编号。”
他沉默了一会儿，掏出警徽，放在钢笔旁边。
工艺师开始操作低温等离子设备时，林蔚然接到了夏岚的电话。
“新闻博物馆定下来了。”夏岚的声音很稳，“就在江城老医疗园区改建的那个。”
“什么时候开幕？”
“下周。解说牌我已经签了字——‘两代记者与警察，用生命照亮的黑暗调查’。”
林蔚然握紧手机，“我会去。”
电话挂断后，熔接进入最后阶段。金属杆与残片在高温下缓缓融合，钛合金外壳包裹成型。冷却后，一枚吊坠出现在托盘里，表面刻着一道螺旋纹路，和当年警号牌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顾明远拿起自己的警徽，拿出小刀，在背面一点点刻字。时间很长，他中途停下两次，擦掉重来。
林蔚然没问他在写什么。
等到工艺师把新记者证递给她时，她才看见顾明远警徽背面的痕迹——0725-G&L。
“这是……基因编号？”她问。
他点头，“那天检测的结果。你的，我的，还有他们两个的样本比对过了。我们不是偶然卷进来的。”
林蔚然把吊坠挂在脖子上，金属贴着皮肤，有点凉。
“现在怎么办？”她问。
“你先决定。”他说，“是继续查，还是到此为止。”
她没回答，而是打开摄像机，调出密室录像的最后一段。画面里，两位父亲并肩坐着，说完话后同时看向镜头。
她按下暂停。
“他们知道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她说，“所以留下了门。”
顾明远看着那张照片复制品——婴儿时期的自己被父亲抱在怀里，背景是第七次实验记录表。
“我一直觉得，我是错误的结果。”他说，“可陈建国替我母亲改了尸检报告，就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那你更该戴上去。”林蔚然指着他胸前的警徽，“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所有被瞒住的人。”
他盯着那枚警徽看了很久，最终把它别回制服上。
第二天上午，他们出现在新闻博物馆筹建办公室。
林蔚然提交了捐赠清单：父亲U盘的复制件、摄像机激光模块原件、还有那支用了多年的旧钢笔。清单最后一项写着——“由钢笔与警号牌熔铸而成的记者证吊坠，永久陈列”。
工作人员核对信息时，夏岚走了进来。
她穿着灰色套装，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
“展览通稿发出去了。”她把纸放在桌上，“电视台高层想压，但我以副台长身份直接签发。”
林蔚然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着解说牌全文。最后一句加粗了：
“真相不会消失，只会换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受害家属也会来。”夏岚说，“开幕式那天，他们会站在第一排。”
顾明远站在窗边，听到这句话转过头，“包括张立的女儿？”
“包括她。”夏岚点头，“她昨天打来电话，说想看看她父亲当年的数据有没有被记住。”
没人再说话。
片刻后，林蔚然拿出摄像机，对着展柜位置按下录制键。
“我现在在江城市新闻博物馆。”她说，“这里曾经是医疗废料处理区，现在要变成记忆存放地。我捐出了父亲的东西，也带上了属于我们这一代的证据。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关掉机器，抬头看顾明远，“你要不要也说点什么？”
他摇头，“我说不好。”
“那就做。”她把记者证吊坠拉出来一点，“像你现在这样站着，就够了。”
下午三点，他们来到尚未开放的展厅。
玻璃展柜已经安装完毕，内部灯光调试完成。那支旧钢笔静静躺在中央，旁边放着一块电子牌，写着：
“林振国，传媒大学毕业，江城电视台实习记者。入职首日报道选题：老旧小区水管改造拖延问题。终身信条：真相无价。”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其女林蔚然，继承遗志，完成未竟调查。”
林蔚然站了很久。
顾明远走到另一个空展柜前，打开随身包，取出一个密封袋。
里面是他的警号牌残片复制品，以及一张案件时间线手稿。
他交给工作人员，“放在这里。”
对方接过，“标题怎么写？”
他想了想，“写：警察不只是执法者，也是真相的守门人。”
天快黑时，夏岚发来一张照片。
是博物馆入口的设计图。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幅黑白合影，由两段监控截图拼接而成：年轻的林振国在电视台门口整理领带，顾父在警局走廊翻看案卷。两人从未见过面，但在这一刻，被同一束光笼罩。
配文是她亲笔写的：“有些路，一个人走不完。但有人接着走，光就不会灭。”
林蔚然把这张图保存下来。
走出大楼时，夕阳照在她胸前的记者证吊坠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正好落在博物馆外墙施工布的“两代”二字之间。
顾明远停下脚步。
“明天开幕式，我要说一句话。”他说。
“说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按在墙上。施工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后面即将安装的铭牌底座。
编号0725的螺丝孔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