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夜幕最后的深沉，却未能驱散弥漫在西城空气中的紧张与暗流。
林惊澜回到摄政王府时，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他没有休息，径直来到了书房。柳如烟已在此等候，一袭烟紫色长裙，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王爷。”见林惊澜进来，她起身相迎，手中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卷宗，“听风阁已全面动起来了，西城各处的暗桩都已收到指令，这是目前汇总来的初步消息。”
林惊澜接过卷宗，快速浏览。上面罗列了西城区域所有登记在册的药铺、医馆，甚至包括一些游方郎中的信息，以及凌晨至此刻所有购入疗伤药物、特别是治疗内伤与火毒之药的记录。其中几条被朱笔特别圈出：
【卯时初刻，城西‘济世堂’，一蒙面妇人购走‘清心散’三剂、‘冰魄膏’两盒。形色匆忙，支付银钱时指尖有灼伤痕迹。】
【卯时二刻，西市‘回春馆’，有黑衣男子大量购买金疮药与化瘀丹，声称家仆跌打损伤，但其气息沉凝，似有武功在身。】
【另，漕帮三号码头附近，凌晨有疑似船只未经报备离港，方向不明。】
“重点排查这两处药铺，以及漕帮三号码头。”林惊澜指尖点在那两条朱笔圈注的信息上，“那蒙面妇人，十有八九是陈贵妃或其接应之人。清心散、冰魄膏，正对她的伤势。至于那黑衣男子……或许是圣火教残部在活动。”
“已加派人手盯梢。”柳如烟点头，“只是西城人口稠密，巷道复杂，若她存心隐藏，或易容改扮，搜寻起来难度不小。”
“无妨。”林惊澜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她受我掌力，又强施火遁，伤势绝非寻常药物可速愈。她需要时间，更需要安全的地方运功疗伤。传令下去，不仅查药铺，所有能提供落脚点的客栈、民居、货栈，乃至废弃的庙宇、仓库，都给我细细筛一遍。尤其注意是否有陌生女子租住，或是有身份不明之人频繁出入的院落。”
“是。”柳如烟应下，随即又道：“王爷，还有一事。韩太医府上昨夜递了帖子，说是灵儿姑娘新得了一株罕见的‘雪玉莲’，想请王爷得空时过去品鉴，说是对调理内息大有裨益。”
林惊澜闻言，心中一动。韩灵儿此举，怕是听闻了他昨夜行动，借故关心他的身体。这丫头心思单纯，却又透着细腻的关怀。雪玉莲确实是滋养经脉的圣品，或许……对追踪陈贵妃也有用处？
“回复韩府，本王午后便去。”林惊澜吩咐道。
柳如烟抿嘴一笑：“灵儿妹妹倒是时刻惦记着王爷。”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随即正色道：“王爷亲自去西城坐镇吗？”
“嗯。”林惊澜转身，目光沉静，“对手是她，不容有失。本王要去亲自会会这西城的牛鬼蛇神。你在此统筹全局，有任何发现，立刻飞鹰传书。”
“王爷放心。”
半个时辰后，林惊澜已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衫，做文士打扮，只带了洛倾城与两名扮作家丁的亲卫，悄然出了王府，融入西城喧闹的早市人流之中。
西城不愧是京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清晨的街道已然人声鼎沸，贩夫走卒吆喝叫卖，早点摊子热气腾腾，江湖艺人杂耍卖艺，亦有乞儿穿梭讨食，偶尔还能看到袒胸露腹的漕帮力夫扛着货物匆匆走过。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汗味以及河水淡淡的腥气。
林惊澜看似闲庭信步，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街道两旁，耳中捕捉着周围一切的细微声响。洛倾城跟在他身侧，白衣胜雪，气质清冷，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窥探的目光，但她浑不在意，只是默默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们先来到了济世堂。这是一间看起来颇为老旧的药铺，门面不大，此时已有几个百姓在排队抓药。林惊澜没有进去，只是在对面茶摊坐下，要了一壶粗茶，看似休息，实则神识已悄然笼罩了整个药铺。
药铺内，掌柜的和伙计一如平常地抓药算账，并无异常气息。林惊澜仔细感应，也未发现残留的火遁术波动或陈贵妃特有的那股邪异气息。
“看来她只是在此购药，并未停留。”洛倾城低声道。
林惊澜微微颔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道：“去回春馆看看。”
回春馆位于更为混乱的西市，周围多是铁匠铺、木工作坊，环境嘈杂。他们赶到时，却发现回春馆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东家有喜，歇业一日”的告示。
“哦？这么巧？”林惊澜眼神微眯。昨夜事发，今日就歇业？
他示意一名亲卫上前敲门。半晌，旁边一家铁匠铺的伙计探出头来，嚷道：“别敲了！回春馆王大夫昨天半夜就带着老婆回乡下探亲去了，说是老家有急事！”
“半夜探亲？”洛倾城秀眉微蹙。
林惊澜神识探入馆内，果然空无一人，但隐隐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男性的内力残余，阴冷而暴戾，与圣火教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不是她。”林惊澜摇头，“但此间主人，恐怕与那购药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或许是圣火教的外围人员，听闻风声提前遁走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听风阁探子打扮的汉子飞身下马，来到林惊澜身边，低声道：“阁主，有发现！三号码头往南三里，有一处废弃的义庄，半个时辰前，有兄弟发现其周围有陌生的车辙印记，且庄内似有微弱火光闪动！”
义庄？林惊澜眼中精光一闪。那里偏僻阴森，确实是藏身的好去处！
“走！”他毫不迟疑，立刻带着众人赶往义庄方向。
然而，当他们悄然靠近那处位于荒郊、被枯藤老树环绕的废弃义庄时，却发现庄门虚掩，院内空空荡荡，只有几具破旧的棺椁散落，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林惊澜走入正堂，目光一扫，便定格在角落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上。灰烬旁，还散落着几片沾着暗红血迹的布条，以及一个被打翻的小巧铜炉。
他蹲下身，拈起一点灰烬闻了闻，有药材燃烧后的淡淡苦味。
“她来过这里。”林惊澜语气肯定，“时间不长，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看来我们的动静，还是让她察觉了。”
洛倾城检查着那些布条，道：“血迹新鲜，她伤势不轻，需要尽快稳定。”
“但她又走了。”林惊澜站起身，环视这阴森的环境，“如此仓促转移，说明她感觉到了危险，或者……她有必须立刻去完成的事情。”
他走到那铜炉旁，发现炉底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仔细辨认，像是某种西域文字。
“明月或许认得此物。”林惊澜将铜炉收起。
正在此时，另一路探查漕帮码头的人传来消息：那艘凌晨未经报备离港的船只，已在下游二十里处被拦截。船上并无女子，只有一批普通的丝绸货物，船主声称是忘了报备，并缴纳了罚银。
一切线索，仿佛都指向了虚无。陈贵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西城这片浑浊的海洋，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惊澜站在义庄破败的庭院中，负手而立，脸上并无多少挫败之色，反而露出一丝玩味。
“好一个陈贵妃，果然滑溜。”他轻声自语，“不过，你越是挣扎，本王对你的兴趣，便越是浓厚了。”
他抬头，望向京城中心那巍峨的皇城方向，眼神深邃。
“传令下去，缩小范围，重点排查西城所有可能与西域有关联的场所，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接触到特殊物资的地方。”
他有一种预感，陈贵妃的下一步动作，绝不会仅仅是躲藏那么简单。她手中必然还握有底牌，而这张底牌，很可能与她背后的西域势力，以及那神秘的“玄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