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在石床上坐了整整一夜。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玉简上织出银网，恰好罩住“碑引丹”三个字。
他能感觉到手臂上的碑纹随着呼吸轻颤，每一根纹路里都涌动着热流，像被春风唤醒的山溪。
“得试试。”他捏紧玉简，指节发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风无痕给的丹方去了丹殿库房。
守库的老仆正打盹，被他唤醒时揉着眼睛：“林小友要什么？”
“赤焰草三株，冰魄花两朵，还有...”林渊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推演了十七遍的材料清单，“对了，需要百年份的青竹根。”
老仆的手在算盘上顿住：“青竹根？ 那东西又苦又涩，向来只配当药引。“他眯眼打量林渊泛青的眼尾，”你该不是要练那什么...碑引丹？“
林渊心头一跳，面上却笑得温和：“不过是改良《清灵丹》的尝试。” 老仆没再追问，只是递材料时多塞了个油纸包：“这是我在后山捡的野蜂蜜，你娘不是总咳吗？”
林渊喉咙发紧，接过时指尖微颤：“谢李伯。” 回到炼丹房，他反手闩上门。
青铜古碑在识海浮现，表面的纹路比往日更清晰，每一道都泛着幽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丹方和材料清单同时推上碑面——这是他第一次同时推演丹方和手法。
“第一遍推演：控火温度380度，投药顺序赤焰草、冰魄花、青竹根。” 碑面泛起涟漪，三株材料在虚空中凝聚成光团。
赤焰草刚触到丹火就炸开火星，冰魄花的寒气瞬间熄灭了半炉火，青竹根在焦黑的药渣里蜷缩成碳球。
“失败。”碑纹震动，弹出一行小字。
林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调整控火手法：“第二遍，控火分三阶段，先300度温养赤焰草，再450度煅烧冰魄花...” 这一次，冰魄花在丹火中凝成冰晶，却在与赤焰草融合时炸成碎片。
他盯着虚空中炸开的光屑，突然想起《丹道本源考》里的一句话：“水火相济，需留一线生机。”
“逆火凝华。”他脱口而出。
第三十七次推演时，碑面突然绽放出刺目的青光。
赤焰草的火星裹着冰魄花的冰晶旋转，青竹根的苦涩在丹火中蒸腾成白雾，三种气息在丹炉中心绞成漩涡。
当最后一缕药香溢出时，一枚丹丸悬浮在虚空中，表面流转着青铜色的纹路，与他手臂上的碑纹如出一辙。
“完美推演触发。” 林渊猛地睁开眼，额角的汗滴砸在案几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的古碑在发烫，连带着整颗心都烧起来。
他掀开丹炉盖的手在抖，却稳稳接住了那枚还带着余温的丹丸——丹身流转着七道金纹，正是传说中“七转上品”的标志。
丹香顺着窗缝飘出去时，丹殿里炸开了锅。
“林渊练出了七转碑引丹？”陆子墨捏着茶盏的手一紧，青瓷碎片扎进掌心，“他一个外门升上来的，凭什么压过我这个首席？”
他身后站着个灰袍老者，正是他叔父陆子昂，筑基后期的修为压得丹殿的竹帘直晃：“明日我便上书执法堂，说他擅自篡改丹方。 云鹤宗立派三百年，可从没规矩允许弟子乱改祖宗传下的丹方。“
“好。”陆子墨舔了舔嘴角的血，“等他被废了丹籍，我要亲自去他洞府，把那枚破丹踩成渣。” 消息传到林渊耳中时，他正在给母亲写信。
信纸上墨迹未干，突然被一阵风卷得乱飞。
“林师弟，丹殿传来消息，陆首席联合他叔父状告你违反宗规。”来报信的是白芷的小徒弟阿桃，急得眼眶发红，“他们说要夺你丹藏阁的钥匙。” 林渊拾起信纸，指尖在“母安”两个字上轻轻抚过。
他想起昨日李伯塞的蜂蜜，想起白芷按在他手背上的警告，想起风无痕扔玉简时挤的那下眼睛。
“去丹殿。”他将信纸折成纸鹤，“我要当着全宗的面，再练一次碑引丹。” 丹殿演武场围满了人。
陆子墨站在最前排，玄色道袍上绣着丹殿首席的金纹，正跟旁边的弟子冷笑：“等会看他出丑，我倒要看看，七转丹是他练的，还是偷的。”
风无痕蹲在丹炉旁啃烤红薯，糖渣掉在裁判席的红布上：“小友，开始吧。” 林渊向风无痕行了一礼，转身面对丹炉。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扎在背上，有好奇，有怀疑，有恶意。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丹炉上——青铜碑纹在皮肤下流动，像活过来的蛇。
“第一味药，赤焰草。”他的声音清亮，“需用300度文火温养，待草叶边缘泛起金斑，再...” 陆子墨冷笑：“谁不知道赤焰草要猛火？”
“因为第二味是冰魄花。”林渊转头看他，“猛火会让赤焰草的火气太盛，冰魄花的寒气压不住，便会炸炉。”
他指尖轻弹，丹火腾地窜起三寸，“但用文火逼出赤焰草的‘余温’，再用450度猛火煅烧冰魄花，冰寒裹着余温，正好中和。”
冰魄花在丹火中凝成冰晶，赤焰草的金斑与冰晶相撞，腾起一团青雾。
围观的弟子们发出低呼。
“第三味，青竹根。”林渊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激昂，“寻常丹方用青竹根当药引，但我用逆火凝华之法——”
他手掌翻转，丹火突然逆着炉壁向上窜，在丹炉内壁凝成火纹，“让青竹根的苦涩顺着火纹游走，把前两味药的精华锁在丹心里。”
丹炉突然发出嗡鸣。 林渊额头渗出细汗，却笑得像春山破云：“各位请看。” 他掀开炉盖的瞬间，金光炸得人睁不开眼。
一枚七转丹丸悬浮在空中，表面的青铜纹路与林渊手臂上的碑纹遥相呼应，连风无痕都被震得站了起来，烤红薯“啪嗒”掉在地上。
“这丹...”风无痕抢在陆子墨开口前捡起丹丸，塞进嘴里。
他的白胡子突然无风自动，浑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好！ 好个逆火凝华！ 这丹比传统丹方多了三分灵气，还能温养经脉！“
他转身冲陆子昂一瞪眼，”你说他改丹方？ 我看是你们守着老规矩，把丹道都守死了！“ 陆子墨的脸白得像纸，嘴唇直哆嗦：“这...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风无痕把丹丸的残渣拍在陆子墨怀里，“明日我就去丹藏阁，把这丹方刻进《丹典》第七卷！”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林渊望着被金光笼罩的丹炉，突然想起昨夜月光下的玉简。
原来所谓“完美推演”，从来不是让丹方十全十美，而是让丹道活过来。
当晚，白芷的小院里飘着茉莉香。
她捧着茶盏的手在抖，茶沫溅在绣着丹纹的袖口上：“你可知今日有多危险？ 陆子墨的叔父是长老会的人，他们...他们早就在查你的碑纹。“ 她突然握住林渊的手腕，掀开他的衣袖。
青铜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条随时会腾空的龙。
“这是最后一次。”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黑铁令牌，上面刻着“灵丹坊”三个字，“外域的灵丹坊有卷残篇，记载着’碑纹‘的来历。 明日启程，走得越远越好。“ 林渊捏着令牌，能感觉到上面还带着白芷的体温。
他望着她鬓角的银饰，突然想起第一次敲她门时，那串银饰也是这样轻响。
“谢师姐。”他轻声说。
第二日清晨，林渊背着行囊站在洞府门口。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领口，他回头望了眼丹藏阁的飞檐——那里有他第一次翻开《丹道本源考》时，落在纸页上的阳光。
“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他对着山风呢喃。
月光爬上九阳山巅时，林渊的身影消失在山雾里。
只有一句话随着山风飘远，散在松枝间：“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