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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送走刘姥姥,转身就往王夫人屋里回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了丫鬟才知道,她往薛姨妈那边闲聊去了。周瑞家的一听,便转出东角门,穿过东院,径直往梨香院走来。

刚到院门前,就看见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正和一个刚留了头的小女孩在台阶上玩耍。金钏儿见周瑞家的来了,知道她是来回话的,便朝院子里努了努嘴,示意王夫人在里面。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屋,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务人情。她不敢贸然惊动,便悄悄走进里间。里间里,薛宝钗穿着家常衣裳,头上只松松挽着一个发髻,正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和丫鬟莺儿一起描花样子。见周瑞家的进来,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脸上堆着笑让座:“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连忙笑着回问:“姑娘安好?” 一面在炕沿上坐下,又说:“这都两三天没见姑娘往那边逛逛了,莫非是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宝钗笑道:“哪里的话。只因我那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这两天没出屋子。”

周瑞家的道:“可不是嘛!姑娘到底是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请个大夫,好好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药,一次性除了根才好。年纪轻轻的就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钗听了,笑着摆手:“可别再提吃药的事了。为这病请大夫、抓药,不知道白花了多少银子,任凭是什么名医仙药,从来没见半点效验。后来多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他专治无名之症,便请他来看了看。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好先天体质还算壮实,倒也不相干。要是吃寻常的药,根本没用。他给了一个海上方子,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那药末子闻着异香异气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他说病发的时候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了他的药,倒真有些效验。”

周瑞家的好奇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海上方子?姑娘说了,我们也记着,日后遇上有这样病症的人,也好告知一声,也算积德行善了。” 宝钗见她问起,便笑道:“不用这方子还好,若要用这方子,真真能把人琐碎死。里面的东西药料倒是都常见,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把这四样花蕊,等到次年春分那天晒干,和药末子掺在一起,一并研碎。”

“还要雨水那天的雨水十二钱……” 周瑞家的连忙打断:“嗳哟!这么说来,单是凑齐这些花蕊,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那天偏偏不下雨,这可怎么办呢?” 宝钗笑道:“所以说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要是没雨,也只好再等一年罢了。除此之外,还得要白露那天的露水十二钱,霜降那天的霜十二钱,小雪那天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和上药末、花蕊,再加上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做成龙眼大小的丸子,盛在旧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要是病发了,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的汤送服就行。”

周瑞家的听了,笑着念佛:“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坑死人的事儿!等十年也未必能凑得这么齐全呢。” 宝钗道:“谁说不是呢!自从他说了方子,一两年间倒真可巧都凑齐了,好不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边带到北边,就埋在这梨花树底下呢。” 周瑞家的又问:“这药可有名字?” 宝钗道:“有,也是那癞头和尚起的,叫作‘冷香丸’。” 周瑞家的点点头,又问:“这病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滋味?” 宝钗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咳嗽气喘些,吃一丸下去就好多了。”

周瑞家的还想再问些什么,忽听王夫人在外间问道:“谁在房里呢?” 周瑞家的连忙出去答应,趁机把刘姥姥来访的事回禀了。又待了半刻,见王夫人没再说话,便想退出去。薛姨妈忽然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样东西,你帮着带过去吧。” 说着便叫 “香菱”。

只听帘栊一响,方才和金钏儿玩耍的那个小女孩走了进来,问道:“奶奶叫我做什么?” 薛姨妈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 香菱答应着,从那边捧了一个小锦匣过来。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新出的新鲜样子,用纱堆的花儿,一共十二支。昨儿我就想着,白放着可惜,不如给姑娘们送去戴。昨儿想送,偏偏忘了。你今儿来得巧,就帮我带过去吧。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支,送两支给林姑娘,那四支给凤哥。”

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吧,又惦记着她们做什么。” 薛姨妈道:“姨娘不知道,宝丫头性子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说着,周瑞家的接过匣子,走出房门,见金钏儿还在台阶上晒太阳。

周瑞家的便问她:“那个叫香菱的小丫头,莫不是常说的,临上京时买的那个,还为她打了场人命官司的丫头?” 金钏儿道:“可不就是她嘛。” 正说着,香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周瑞家的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阵,笑着对金钏儿道:“倒真是个好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 金钏儿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周瑞家的又问香菱:“你几岁的时候来的这里?父母如今在何处?今年十几岁了?老家是哪里的?” 香菱听了,都摇着头说:“不记得了。” 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听了,反倒为她叹息伤感了一阵。

片刻后,周瑞家的捧着花,往王夫人正房后头走来。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挤在一处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在这边解闷,把迎春、探春、惜春三人移到了王夫人这边房后的三间小抱厦里居住,让李纨陪伴照管。周瑞家的便顺路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都在抱厦里听候呼唤。迎春的丫鬟司棋和探春的丫鬟待书正掀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周瑞家的知道她们姊妹正在一处,便走进内房,果然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下围棋。

周瑞家的把花送上,说明了来意。二人连忙停了棋,欠身道谢,吩咐丫鬟们收了。周瑞家的答应着往惜春房里去,嘴里还念叨:“四姑娘怕不在房里,许是去老太太那边了。” 旁边的丫鬟们接口道:“那屋里不就是四姑娘吗?” 周瑞家的顺着丫鬟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惜春的房门虚掩着,便抬脚走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见惜春正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凑在一起顽耍,两人手里拿着些小玩意儿,说得热闹。惜春见周瑞家的进来,便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问道:“周嫂子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周瑞家的把手里的花匣打开,说明是薛姨妈特意让送来的花儿,给姑娘们戴的。

惜春拿起一枝绢花在手里摆弄着,笑道:“我正和智能儿说呢,等明儿我也剃了头,跟她一起作姑子去,可巧你们就送花儿来了。我要是真剃了头,这花儿该往哪儿戴呀?” 说着,屋里的丫鬟们都跟着笑了起来,惜春吩咐丫鬟入画把花儿收了起来,小心放好。

周瑞家的转头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剌跑哪儿去了?” 智能儿脆生生地回道:“我们一早就在府里了。师父见了太太,就往于老爷府上去了,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呢。” 周瑞家的又问:“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你们得了没有?” 智能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事。”

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如今各庙的月例银子,是谁在管着?” 周瑞家的答道:“是余信管着。” 惜春笑道:“这就难怪了。你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凑上去,跟你师父嘀咕了半天,想来就是为了这月例银子的事。”

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闲聊了几句,便转身往凤姐儿的院子走去。她穿过夹道,从李纨的后窗下经过,隔着玻璃窗户,看见李纨正歪在炕上睡觉,便轻轻绕过西花墙,从西角门进了凤姐的院子。

走到堂屋门口,只见小丫头丰儿正坐在凤姐房的门槛上,一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示意她往东边的屋里去。周瑞家的心里明白,想来凤姐正在屋里有事,便蹑手蹑足地走进东屋,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均匀。

周瑞家的悄悄问奶子:“姐儿这是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吧?” 奶子摇了摇头,示意还没到时候。正说着,就听见那边屋里传来一阵笑声,其中还夹杂着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一响,平儿手里端着一个大铜盆走了出来,吩咐丰儿赶紧舀水进去。

平儿转身看见周瑞家的,笑着问道:“周嫂子怎么又跑来了?有什么事吗?” 周瑞家的连忙起身,把手里的花匣递给她,说明是薛姨妈送花儿来的。平儿听了,便打开花匣,拣了四枝出来,转身进了里屋。过了半刻工夫,她手里拿着两枝出来,先叫过彩明,吩咐道:“把这两枝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上。” 然后才让周瑞家的回去,替她给薛姨妈道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穿堂的时候,抬头忽然看见自己的女儿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从婆家过来了。周瑞家的忙走上前问道:“你这时候跑过来,有什么事吗?” 她女儿笑着回道:“妈一向身子都好吧?我在家里等了你大半天,你也不回去,什么事情忙得这么脚不沾地?我等得不耐烦了,就自己先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这会子正要去给太太请安呢。妈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没办完的差事吗?”

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来了个刘姥姥,我多管闲事,陪着她跑了大半天,后来又被姨太太看见了,让我把这几枝花儿送来给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完呢。你这急匆匆跑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她女儿笑道:“妈倒是会猜。实不相瞒,你女婿前儿多喝了两杯酒,跟人起了争执,不知被谁煽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把他告到了衙门里,还要递解还乡。我来跟妈商议商议,你看求哪位主子说个情,能把这事了了?”

周瑞家的听了,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就知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先回家等着我,我把花儿给林姑娘送了就回去。这会儿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你回去耐心等一等,这事好办得很,瞧你急的这个样子。” 女儿听了,只得点头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妈,你可好歹快来呀!” 周瑞家的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小孩子家没经过事,这点儿事就急成这样。” 说着,便转身往黛玉的房中去了。

谁知黛玉这时候不在自己房里,反倒在宝玉房中和丫鬟们一起解九连环顽耍呢。周瑞家的推门进去,笑着说道:“林姑娘,姨太太让我给你送花儿来了。” 宝玉一听说有花儿,连忙问道:“什么花儿?快拿来给我瞧瞧!” 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把花匣接了过去,打开一看,原来是宫里制作的堆纱新巧假花儿,做得十分精致。

黛玉只在宝玉手里瞥了一眼,便问道:“这花儿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 周瑞家的答道:“各位姑娘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你的。” 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沉默着站在一旁。

宝玉把玩着手里的花儿,问道:“周姐姐,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这时候才把花儿送来?” 周瑞家的便把去薛姨妈那里回话,顺便被托付送花儿的事说了一遍。宝玉又问:“宝姐姐在家做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走走?” 周瑞家的答道:“宝姑娘身上不大好,一直在屋里静养呢。”

宝玉听了,便对身边的丫头茜雪说道:“你去瞧瞧宝姐姐,就说我和林姑娘打发你来的,给姨太太和姐姐请个安,问问姐姐是什么病,现在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过去探望的,就说我刚从学里回来,着了些凉,等过几日再亲自去看她。” 茜雪连忙答应着去了。周瑞家的见差事办完,便也告辞离开了。

原来周瑞的女婿,正是贾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来冷子兴因为卖古董和人起了纠纷,打了官司,所以让妻子来求周瑞家的,想让她在府里求个情,把这事化解了。周瑞家的仗着自己是荣国府的老人,主子们都给几分面子,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晚上只求一求凤姐儿,这事也就完了。

到了掌灯时分,凤姐已经卸了妆,来到王夫人房里回话:“今儿甄家送来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收好了。咱们要回送他们的东西,趁着他家有年下进鲜的船回去,一并交给他们带过去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凤姐又问道:“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贺礼已经打点妥当了,派谁送去呢?” 王夫人说道:“你瞧着谁闲着,就叫四个女人去就行了,这点小事还来问我,又不是什么正经要紧的事。”

凤姐又笑着说道:“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说明日让我过去逛逛,我明日倒没什么要紧事。” 王夫人说道:“有事没事都去走走,没什么妨碍。往常她来请,有我们在,你自然不方便去;如今她不请我们,单单请你,明摆着是诚心想让你散散心,别辜负了她的好意,就算有事也该过去一趟。” 凤姐连忙答应下来。

当下李纨、迎春、探春等姊妹们也都来给王夫人定省请安,完了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凤姐梳洗打扮完毕,先去给王夫人回话请安,然后才来向贾母辞行。宝玉听说凤姐要去宁国府,也吵着要跟着一起去逛逛。凤姐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立等着他换了衣服,姐弟两个一起坐上马车,往宁国府去了。

到了宁国府门口,早有贾珍的妻子尤氏和贾蓉的妻子秦氏婆媳两个,领着一众姬妾、丫鬟、媳妇等,在仪门外迎接。尤氏一见到凤姐,就笑着打趣了她几句,然后一手拉着宝玉,一起往正房里走去。秦氏忙着献茶,凤姐喝了一口,便笑着说道:“你们今儿请我来,到底有什么好事?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我,就赶紧拿出来,我还有别的事呢。”

尤氏和秦氏还没来得及答话,地下站着的几个姬妾先笑着说道:“二奶奶今儿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可就由不得二奶奶了,总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正说着,只见贾蓉掀帘走了进来,给凤姐和宝玉请安。宝玉问道:“大哥哥今儿不在家吗?” 尤氏答道:“他出城给老爷请安去了。你在这儿坐着怪闷的,不如也去园子里逛逛?”

秦氏笑着说道:“今儿可真巧,上回宝叔一直想见的我那兄弟秦钟,他今儿也在这儿呢,想必在书房里坐着呢,宝叔何不过去瞧瞧?” 宝玉一听,立刻从炕上下来,就要往书房去。尤氏和凤姐连忙说道:“慢着慢着,忙什么呀?” 一边说,一边吩咐身边的小厮好生跟着宝玉,仔细照顾着,可不能委屈了他,这可比不得跟着老太太过来,得格外小心。

凤姐又说道:“既然这么着,何不把秦小爷请进来,我也瞧瞧?难道我还见不得他不成?” 尤氏笑道:“罢了罢了,还是别让他们进来了。秦钟这孩子可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惯了,人家是斯斯文文养出来的,乍一见了你这‘破落户’似的爽朗性子,还不得被你笑话死。” 凤姐笑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别人就不错了,还能让一个小孩子笑话我不成?”

贾蓉在一旁笑着说道:“婶子,不是这个意思。我兄弟生得腼腆,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婶子要是见了,万一他说话不得体,惹婶子生气就不好了。” 凤姐眼睛一瞪,说道:“不管他是什么样子的,我今儿都要见一见!少在这里放你娘的屁,再不带我去看看,我给你一顿好嘴巴!” 贾蓉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敢扭着婶子,这就去把他带来。”

说着,贾蓉果然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带进一个小后生进来。这后生比宝玉略瘦一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模样竟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神色怯怯羞羞的,带着几分女儿家的腼腆,说话也含糊不清,慢慢走上前来给凤姐作揖问好。

凤姐见了,喜欢得不行,先推了推身边的宝玉,笑道:“你瞧瞧,这孩子可比你长得周正多了,把你比下去了!” 说着,便探过身去,一把拉住秦钟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地问他:“今年几岁了?读什么书呢?家里有几个弟兄?学名唤什么?” 秦钟一一恭敬地作了回答。

凤姐身边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是第一次见秦钟,事先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便连忙悄悄跑到平儿那里回话。平儿知道凤姐和秦氏关系素来厚密,虽然秦钟只是个后生,但也不能太简薄了,便自作主张,拿了一匹上好的尺头,两个 “状元及第” 的小金锞子,让来人赶紧送过去。凤姐接过礼物递给秦钟,还笑着说:“一点小东西,别嫌简薄。” 秦氏和秦钟连忙道谢收下。

一时之间,午饭摆了上来,尤氏、凤姐、秦氏等人便凑在一起抹骨牌,宝玉则拉着秦钟在一旁说话,气氛十分热闹。

宝玉自从见了秦钟的出众人品,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失落,愣了半天神,心里生出一股呆意,暗自想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这么一比,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一般。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要是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就能和他交结来往,也不枉活了这一世。我虽然比他尊贵,可这锦绣纱罗,也不过是裹着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是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这两个字,没想到竟被我这样糟蹋了!”

秦钟自从见了宝玉,也暗自赞叹:宝玉果然生得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再加上金冠绣服,身边的丫鬟小厮也一个个气派十足,难怪人人都溺爱他。可恨我偏偏生在清寒之家,不能和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可知 “贫穷” 这两个字,真是误人不浅,也是世间一件大大的不快事。

两人各怀心思,却越聊越投机。忽然宝玉问秦钟读什么书,秦钟如实相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十来句话,越发觉得亲密无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一会儿工夫,丫鬟们摆上茶果,宝玉说道:“我们两个又不吃酒,不如把果子摆在里间的小炕上,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省得在这里闹着你们抹牌。” 于是两人便起身进了里间,丫鬟们跟着摆上茶果,退了出去。

秦氏一边张罗着给凤姐添茶摆果,一边忙走进里间,嘱咐宝玉道:“宝叔,我这兄弟年纪小,说话有时候没个分寸,你千万多担待着点,要是他说什么不防头的话,你别理他就是了。他性子虽然腼腆,却有些倔强,不大随和,你多担待。” 宝玉笑道:“你去吧,我知道了,会照看他的。” 秦氏又细细嘱咐了秦钟几句,才转身出去陪凤姐。

过了一会儿,凤姐和尤氏又打发人来问宝玉:“想吃什么东西?外面都有,只管吩咐。” 宝玉只是随口答应着,心思根本不在饮食上,只顾着和秦钟打听近日的家务琐事。秦钟说道:“我的业师去年病故了,家父年纪也大了,身上还有残疾,公务又繁忙,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商议再请老师的事,我如今也只是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其实读书这事,总得有一两个知己作伴,时常一起讨论琢磨,才能有长进。”

宝玉没等他说完,便连忙答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家有个家塾,合族里凡是不能请得起老师的,都可以进塾读书,子弟们的亲戚也可以附读。我的业师去年回家去了,这学也就荒了一阵子。家父的意思,也是想暂时送我去家塾温习旧书,等明年业师回来,再各自在家读书。家祖母又说,一来家学里的子弟太多,怕大家淘气,反倒不好好读书;二来也是因为我前几日病了几天,这事就暂且耽搁下来了。这么说来,尊翁想必也为你的学业悬心。你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家父,就来我们家塾读书,我也陪着你,彼此互相照应,一起长进,岂不是好事一桩?”

秦钟听了,笑着说道:“家父前几日在家提起请老师的事,也曾说起过这里的义学极好,原本就想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只是见你们府里事忙,不好为这点小事来聒噪。宝叔要是真觉得小侄还能磨墨涤砚、陪你读书,何不速速促成此事?这样一来,我们彼此都不至于荒废学业,又能时常相聚谈心,既能慰父母之心,又能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 宝玉连忙说道:“放心放心!咱们回去就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也禀明祖母,这事保管很快就能成。” 两人越说越投机,当下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掌灯了,两人从里间出来,又看凤姐她们顽了一回牌。算帐的时候,却是秦氏和尤氏输了,约定后日设戏酒作东,请凤姐她们过来热闹。一边说着,一边就吩咐下人摆上晚饭。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透了,尤氏说道:“先派两个小子送秦相公家去吧。” 媳妇们把话传出去,过了半日,秦钟便起身告辞。尤氏问道:“派了谁去送?” 媳妇们回道:“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喝醉了,正在那里骂人呢。” 尤氏和秦氏都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偏派他去!府里这么多小子,哪个派不得,偏要惹他,他一喝醉就撒野。”

凤姐说道:“我成天说你太软弱了,家里的人都被你纵得无法无天,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尤氏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这焦大的来历?连老爷都让他三分,珍大哥哥也不敢难为他。他从小就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当年在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才保住了性命。他自己饿着肚子,却偷偷找东西给主子吃;两天没喝到水,得了半碗水也先给主子喝,他自己却喝马尿解渴。就凭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在的时候,都对他另眼相待,如今谁还敢难为他?他自己年纪也大了,越发不顾体面,一味地喝酒,喝醉了就谁都敢骂。我常跟管事的吩咐,别派他差事,全当他是个死人就完了,谁知今儿又派到他头上了。”

凤姐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焦大的底细!倒是你们没主意,这样的人,何不打发他到远远的庄子上去,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在这里惹事。” 说着,便问身边的人:“我们的车备好了吗?” 底下的人连忙应道:“都伺候齐了。”

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人一直送到大厅,只见厅内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下侍立。那焦大见贾珍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便越发肆无忌惮,趁着酒兴,先骂起大总管赖二来,说他处事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给别人,像这种黑更半夜送人的苦差事,就推给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什么管家!你也不瞧瞧,焦大太爷跷跷脚,都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前,焦大太爷眼里谁都不放在眼里,别说你们这一群杂种王八羔子了!”

正骂得兴起,贾蓉送凤姐的车刚出去,听见焦大在那里胡骂,众人怎么喝止都不听。贾蓉实在忍无可忍,便骂了他两句,让人把他捆起来,说道:“等明日酒醒了,再问问他还敢不敢寻死觅活!” 那焦大哪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而大叫起来,冲着贾蓉喊道:“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摆主子的架子!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在焦大跟前挺腰子!要不是焦大,你们能做官享荣华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的这份家业,到如今,你们不报答我的恩,反倒跟我充起主子来了!不跟我说别的还罢了,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咱们就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凤姐坐在车上,听见焦大的疯话,便对身边的贾蓉说道:“以后可得早点把这个没王法的东西打发了!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万一被亲友们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 贾蓉连忙答应:“是,婶子说得是。”

众小厮见焦大实在太撒野了,再不制止就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得上来几个人,硬是把他揪翻捆倒,拖着往马圈里去。焦大被拖着,嘴里还不闲着,连贾珍都骂了出来,乱嚷乱叫:“我要去祠堂里哭太爷去!谁承望生下你们这些畜牲来!每日里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这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没日的浑话,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拿出土和马粪,满满地填了他一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姐和贾蓉等人在远处也隐约听到了几句,却都装作没听见,各自赶路。宝玉坐在车上,见焦大醉闹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便问凤姐:“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呀?” 凤姐听了,立刻立眉嗔目,厉声喝道:“少胡说八道!那是醉汉嘴里胡吣呢,你是什么身份,不好好听话,还敢细问这些浑话!等我回去告诉太太,仔细我捶你!” 宝玉被凤姐吓得一哆嗦,连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问了,你别告诉太太。” 凤姐脸色稍缓,说道:“这才像话。等回了家,咱们就回禀老太太,打发你和秦家侄儿一起去学里念书,这才是正经事。” 说着,马车便朝着荣国府的方向驶去。正是: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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