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多月。
潇洒能下地了,第一时间就吊着胳膊,被送到了法庭上。
被告席里,happy依旧缺席。
医生下了通知单,这人成了植物人,基本醒不了了。
他的帮派乱成一团,林海这半个月里早出晚归,趁乱派兵,去了花店旁的那些危房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不过前总局手里的单子表示,依旧有一批黑货找不到。
上法庭前,林海跟潇洒打听过。
潇洒遗憾告诉他,他跟happy也就是酒肉朋友,货的事,只要利益无关他,happy是不可能说给他听的。
不过他倒是透露出一个消息。
周佐治在他麾下当小弟时,心思不纯,跟刀疤一个样儿,一脚踩两条船,同时做了happy的马仔。
兴许他知道。
此事暂且搁下,潇洒数罪并罚,原本是要判个20年的,他的灰色资产全部冻结。
鉴于他良好的认错态度,以及这段时间对警方的助力,几分钟后,判决下来了。
15年缓刑。
他全身上下唯二的资产,只留下一张老旧的银行卡,跟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银行卡里是潇洒唯一可见光的收入,只有两万多块。
是他加入黑道之前,打工得来的收入。
现在均转交给他奶奶。
潇洒看着庭下观众席里哭昏过去的林老太,转头朝林海问:
“那盒子,也给我奶奶了吗?”
林海淡淡颔首,“白色资产,我们无权干涉。”
“那是我后来给我奶奶买的金镯子,上头不带一丝人血。”潇洒转头看一眼林老太身边的静之,叹了一声,朝她弯腰拜托:
“再有一个月,就是我奶奶的八十大寿,那镯子,就当是我给她的礼物。
阿之,还麻烦你一件事,那一天,帮我买个蛋糕送到我家。”
她点头答应,捂着嘴跟着红了眼。
十五年,潇洒现在才27岁。
出狱了,也才42。
可林老太八十了,十五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过这十五年。
潇洒被压了下去。
观众分两条大门走出去。
李淑芬没哭,非常冷静掐了林老太的人中,顺便给静之把了个脉。
随后给走过来的林海来了一针。
“激素浮动,情绪不稳。”
“脉象如同滚珠,阿海啊……”李淑芬冷冷看过去,“你晓得我在说什么不?”
林海被扎了哑穴,坑不出半声,眼里蹦出意外,小心翼翼扶住静之。
静之红着鼻头,主动对李淑芬说:
“奶,海哥他父母也不在了,我……是我扎破套套的,我想要个孩子。”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
“……是。”
李淑芬一把松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讲:“你才22,转年也才23,生什么孩子?!工作不想要了?”
“有产假嘛,私立中学,产假更长呢。”
李淑芬无语死了。
这恋爱脑不会遗传吧,从她爷爷到她爸,这下到她。
林海看上去也是恋爱脑。
这下完了,两个恋爱脑就要生出一个小恋爱脑了。
老太太可愁死了,环胸捂着脸,不想再看这两人。
话说,负负能得正吗?
她只想要个事业心满满的曾孙\/曾孙女……
静之稳住手指,轻轻将林海喉结边的银针拔下来。
“你没事儿吧?”
林海眼泪涌到眶边,松了臂膀抱住她,“小之,我不想要孩子。”
静之:“……”
她是不是听错了?
李淑芬表情一变,“你什么意思?!”
“您误会了。”林海左右看了看走远的属下,这才快速蹭去眼角的湿润。
“生孩子太危险了,我不想让她受罪。”
静之皱眉捂着小腹,“那……怎么办?”
孩子都揣上了,总不能打掉吧?
李淑芬缓下脸色,好在林海是个疼媳妇儿的。
于是说:“临产前两个月,我过来你家住,我不会让她有事。”
“好好。”林海绝对相信李淑芬的医术,连忙应下。
李淑芬轻咳一声,凑到林海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林海表情一僵,随后又是一松,朝李淑芬点了点头。
静之疑惑蹙眉,“说什么?我不能知道吗?”
李淑芬摇头,林海跟着摇头。
三人回到家,照顾林老太躺下歇息,林海跟着李淑芬进了书房。
静之一个人坐在客厅,啃着指甲坐立不安。
她频频往沙发右后方的走廊看去,这两个人搞什么猫腻,为什么把药箱也拎进去了?
他们没出来,林老太先出来了。
脸色苍白,眼皮浮肿。
静之赶紧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林老太没接杯子,只是愣愣看着手里的金镯子,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到金镯子的雕花上。
“阿萧他从小就性子冲动,我早就知道会出事。
以前我总不敢信乡亲们说的,这回……不信也不行。”
眼睛差点哭瞎,静之最见不得老太太这样,加上情绪不稳定,她坐在旁边,跟着哭起来。
半个多小时,林老太哭累了,又回屋躺着了。
林海扯着胯走出来,见静之自己一个人哭得梨花带雨,停都停不下来,心疼得他连胯部的痛都忘记了。
“怎么哭了?”他扯了纸巾过来,蹲在她旁边,轻柔擦去她眼角的泪。
“没事。”
她看着他蹲下也稍显奇怪的姿势,揉着眼睛说:“你们干嘛去了?”
李淑芬擦着手走出来,淡淡抬起头:“哦,我跟阿海商量了,优生优育,你只生这一胎。”
“诶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静之皱起眉头。
林海叉着胯,轻咳着摸摸后脖子。
李淑芬啧了一声,收着针,“穴都封了,你还想咋地?”
静之:“万一,万一宝宝觉得孤单,无聊了呢?”
林海弱弱发声,“我会陪她玩。”
李淑芬&静之不约而同扭头过来:“你别说话!”
林海默默并上胯:“……”
反正,他只能接受一个闺女。
辩论到最后,以静之被拧了一把脸吃痛结束。
“我只接受搞事业的乖曾孙或者曾孙女,你别把她教坏了。”
静之揉着脸撇了撇嘴,她的娃,她要怎么教是她的事。
林海又举手,弱弱附和,“我同意,闺女不到三十,不能谈恋爱。”
“你!”静之吃惊看过来,这人怎么知道是闺女?
……
好在,老天爷遂了他的愿。
不是一个闺女,是两个。
大姑娘叫林诗,小姑娘叫林叶。
名字全是李淑芬取的,说合起来叫“事业”。
两个娃娃隔代遗传,也遂了李淑芬的愿,一个比一个“冷情。”
三岁就主动要跟林海和静之分床睡。
四岁主动要求上学。
老大诗诗对医术分外有兴趣。
老二林叶六岁的时候,看了部武侠电影,迷上了武功,死磨硬泡,让爸妈送她去了当地一个道家武馆里修行。
诗诗回乡念小学,随着李淑芬学中医。
林叶学了几年回来,一张小肉脸上不苟言笑,问她要什么,娃无欲无求,当场给静之和林海打了个坐。
“海哥。”静之看着手里掐个诀,仿佛要原地飞升的老二,艰难咽了口唾沫:
“我奶是不是平时香烧得太多了?”
林海捧着脸歪在沙发上,女儿奴似的,看着林叶那张血气十足的小肉脸傻笑:
“她健康开心就好,我不求别的。”
完了,老公也靠不上了。
静之总觉得自己要绝后了。
结局果然如此。
她五十二的时候,两个姑娘三十了,没一个有男朋友。
一个一手飞针术使得比她还6,医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当了大学教授。
一个练得浑身腱子肉,男人看了都怕她,一顿能吃三碗饭。
在家附近开了间武馆,当了总教练。
林海揽住她的肩,安慰她说:
“姑娘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让她们自己选择吧?”
“要不……”静之伸手摸摸他唇上的小胡子,“你把封住的穴解了,我们要个二胎?”
林海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说:
“我快六十了,你觉得呢?”
“那你昨晚还……”
“诶诶诶!”林叶放下碗,皱眉看过来,“妈,有些话儿童不宜。”
静之:“你三十了。”
“哆。”
一根筷子插进旁边墙上,诗诗淡然抬眸,“不行,我接受不了小三十岁的弟弟妹妹,而且高龄生产容易难产,恢复也慢,您身体本来就弱……”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满50-20,犹如30岁少妇的静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算了。”
“反正你爸明年就退休了,你们既然都已经稳定下来,我和他想出去旅旅游,看看世界。”
诗诗:“都行,我这儿有管水土不服的药,你啥时候走,跟我说一声就行。”
林叶:“要不要保镖?我叫小沈保护你们。”
“诶你……”
静之都无语了,“你少使唤人家,人家不要工资来你这儿打白工,你就算不接受人家,也别欺负他。”
林叶低下头,眼神有些闪烁:
“嘁……他武功比我高,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诗诗眼睛一亮,拽过妹妹的手腕把脉。
静之:“咋,咋了?”
诗诗越把眼眸越亮,不一会儿竟然站了起来,一脸喜色:
“妈,咱家有后了,你不用再给我相亲了!”
“什么??”林叶吃惊捂着肚子,“你把错了吧?我肚子里除了没消化的饭跟零食,啥也没有。”
诗诗:“有没有我能不知道吗?”
林海痛心疾首。
第一次体会到李淑芬当时的感受。
生气,愤怒!
恨不得把武馆里一米九的莽汉小沈切成八段!!
万万没想到,风姿卓越的老大拒人于千里之外,“硬汉”老二倒是先谈上了。
……
转年孩子出生,林叶糙得很,她老公五大三粗的,更糙。
静之请了个保姆去照顾孩子。
有次诗诗上门看小侄子,却阴差阳错,看上了人家的小保姆寸心。
寸心,寸牛家唯一的闺女。
长得像她妈妈,身高一米六,圆脸大眼睛小嘴巴,二十五长得跟十五似的,是个勤劳可爱又贴心的萝莉脸。
水灵灵的大眼睛只对上诗诗那双凌厉的凤眼一次,林诗诗就腿软了。
当场冲上去自我介绍,互换联系方式。
寸心随了她爹,有点缺心眼儿。
一点没看出来腹黑女教授的意图,傻乐跟她抱抱,还握手,并邀请她下次一起逛街。
望着矮半个头的姑娘,林诗心脏狂跳,那天晚上就闯进了她爸妈的房间。
林海差点萎了。
拉起被子盖住两人,第一次有了想打闺女的冲动。
林诗无语看着床上的小胡子,“林署长,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我妈都困了。”
林海:“嗯?”
静之垂死梦中惊坐起,捂着胸口朝林海强颜欢笑,“我没睡,醒着呢醒着呢!”
林海皱了下眉,老婆终于开始敷衍他了吗?
“别看了。”林诗环起胸,“我有话问你们。”
林海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赶紧问,问完出去。”
林诗单刀直入:“心心出生年月日,你们知道吗?”
“哪个心心?”
“寸心,牛叔闺女。”说到她的名字,林诗嘴角不自觉勾起。
看着大女儿笑得荡漾,一对夫妻对视一眼,心里瞬间浮起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诗点着下巴,有些不好意思降低音量,“我……算算姻缘。”
“姻缘?!!”*2
夫妻俩音量拔高,双双从床上坐起来。
林诗凑到静之旁边,拉起被子遮住她半露的香肩,狗腿给她捏捏肩:
“妈,我喜欢她。”
娃一点不遮掩,当着她的面出柜了。
静之震惊到以为自己在做梦。
被子下的手掐了一把旁边的老公。
林海嘴角往下一撇,严父的眼神瞬间变成可怜巴巴的大狗狗。
“掐我干嘛?”他小声讲。
“海哥,女,女儿说她喜欢寸心?是,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吗?”
林海不用问,光用眼睛看,也晓得大女儿陷入爱河了。
问完生辰八字,林诗算了一下,高兴跟两人讲:
“好极。合得很!爸妈晚安!”
林海捂着脑门,悠悠叹了口气:
“这下完了,寸心要遭殃了。”
静之认同点头,林诗继承了她轴的特性,不追到人不罢手。
她看这回,寸心宝宝要被掰弯了。
“对了海哥。”静之咬着唇,纠结转过来,“寸心要是跟诗诗在一起了,寸牛家……不就绝后了?”
林海看着滑落到静之腰上的被子,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啪嗒。
灯灭,她惊呼声起。
“林海,滚去关门,唔!先别,快去啦!”
林海:“诗诗关门!”
林诗长腿迈了几步,直接走出家门。
“过来。”滚到床角的静之被拉着脚踝扯了回去,“家里没人了。”
被子罩上头,静之处在黑暗的环境里,两手握成拳头,把依旧一身腱子肉的林海隔开,“闺女刚说那话,你还有心思做那种事?”
林海埋头啃着她的肩膀,声线低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静之:“别转移话题。”
林海:“你刚刚困了?”
静之心虚拍了拍他覆上薄肌的胳膊,“没,我就是……闭目养神。”
“那打小鼾的是谁?”
“……谁叫你一直啃肩膀的。”她小声吐槽。
话题成功歪掉。
林海三十年如一日没有安全感,日日缠着她,生怕她被人抢走。
林海:“昨天我去学校接你时,你身边那帅老头是谁?”
静之抓住他乱动的手,蹙眉回想,“哦,学生家长,来问成绩的。”
林海飞醋又吃了起来,“……我说他帅,你没反驳,你是不是喜欢他?”
静之一时语塞,所以他话里的重点是这个吗?
“林老头,你最帅啦。”她松开他的手,白皙的胳膊抬起,圈住他的脖颈,“老公,我们都金婚了,你还怀疑我呢。”
林海轻柔抱住她,耍无赖似的讲:“我就是小气,你休想甩了我。”
突然,她闷哼一声,眸里溢出水雾,“阿海,我真的困,我承认。”
林海安抚摸着她的鬓角,“再等等……”
等多久,从以前他就老说这句话,没一次实现的。
……
这句话,在她85高龄时,实现了。
他体质比她好,活到93,还身板挺直。
临终前听他说的最后一句,就是“小之你等等我。”
抱回她骨灰的当晚,老房子响起砰的一声。
林诗,林叶,还有他们的配偶跟孩子冲进房间里。
林海一手抱着她的骨灰盒,另一手拿着枪。
眉心一点子弹印子,是他对她最后一次爱意的诉说。
没人看到,阳台上的龟,也爬出阳台边缘,跳楼了。
无人看到的角落里,两个光点飞往天上。
乌云飞过,光点消失。
小世界外,朱鹤和林风恢复仙身。
朱鹤抻腰松背,没了龟壳,他仿佛脱掉了束缚,浑身爽利。
林风皱着眉四处寻找,不远处只有静之半透明的一魂在。
他带着魂魄转身过来,“是不是你干的?”
朱鹤抬起细长的眉毛,指指刚逃脱的小世界:
“你别冤枉我,有业障的嘛。”
“什么业障?”
朱鹤勾唇,幸灾乐祸说:“你家闺女断了人家的后,你猜寸牛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林风语塞。
静之死的时候,寸牛也死了。
那会儿他正伤心,哪里有空过去寸牛家。
挥手散开云雾,又使用了时光逆转术,眼前瞬间出现寸牛的老脸。
“海哥你大爷的,下辈子你的智商能分我点不,老子也想生个聪明的闺女!”
谶言,特别是死前饱含个人强烈愿望的谶言,是有灵的。
“呐,你看吧。”朱鹤打理好华丽的袍子,身姿摇曳走过来,“不是我干的。”
林风看着自动飘往一个世界,却又被隔绝在外的一魂,皱眉啧一声。
总不能把她的魂留在这儿。
施法让她变成一只小白猫,林风抱着猫叹了口气,一头扎进面前的小世界里。
朱鹤看着小世界面上的结界涟漪,朱红色的唇腹黑勾起。
“让我做乌龟,不给你搞点事,我就不姓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