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等会要做的事,林正五个脚趾不由抠紧地面。
一路爬到楼上,来到栏杆边上,眼神不由下落,看向幕布旁整理衣物的静之。
她已经被迫重复好几次了,他该一次成功、不能拖累她的。
林正整理好心情,把黄导说的提示揉碎了理解。
到底哪里像高人了,动作应该怎么收,林正调整呼吸的时候,自己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过。
几个呼吸后,林正举掌示意黄导开始。
长袍他在家帮人看事儿的时候,有时候也穿的。
惯性撩起前摆的动作被他省略,想着文人腿脚笨重的样子,林正踩在栏杆上的脚尖失了准确性,腾挪几分,大腿才一个用力往上带。
手臂挥出拿笔时,也是尽显文人五体不勤的模样,抽了两下才抽出笔杆。
黄导身子越靠越往前,眼睛都快贴到监视器上:
“我叼,发现一颗璞玉啊老许,这兄弟一点就通,我都没教他。”
老许就是副导。
头被黄导挤离监视器后,副导只能站起来往舞台上看去。
林正的手指修长,看起来倒像是文人的手。
此时那只手紧紧拽住红绸,仿佛快失去力道,他的五指关节都用力到泛了白。
红绸在他手中无力溜走,随着身子下落,他的书法也没有像刚刚那样大开大合,笔锋犀利。
每个字之间总有一点墨迹的粘连。
反而写出一股匆忙之下,不得不急速连笔的自然笔锋。
第二遍就把陈生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却有点力不从心、抓不住红绸的瘦弱文人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副导也看傻眼了。
“撕拉”一声。
林正无措昂头看去,底下一声娇呼传来。
他迅速低下头去,手脚在空中无措摆动,明显是想避开胭脂的。
可惜写完最后一字,他离地面已相当接近。
噗一声闷响,红绸如水般从空中掉落,洋洋洒洒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子。
摄影机急速推进。
昏红的空间内,相机从胭脂慌乱之下摁在林正的指头上拍起。
紧接着缓缓上移,推到静之右边侧脸。
镜头边缘带到一点林正略带一点青色胡茬的下巴和被红绸映出一片淡红的耳垂。
急速的下落带来的重力,让林正的上唇深深陷进静之柔软的双唇之中。
林正因为一股强烈的臊意,脸部迅速充血变红。
就连那一点落入镜头中的耳垂,颜色也在不停变深。
摄像师耳机里突然想起黄导的小声呼唤:
“焦圈拉小,角度倾斜,把静之放在镜头右上角,右下角尽量把陈生红起来的耳朵尖露出来。”
这么自然且真实的反应,他黄老邪怎么能错过呢。
副导挤过来,盯住摄像机里慢慢倾斜的画面,突然惊呼一声:
“呀,静之咬了他一口,这剧本里没有吧?”
林正无措后仰脖子,耳垂红得能滴血,甚至连他耳后的一小块皮肤都红起来了。
黄导直呼妙。
不错眼看着这极其暧昧和有张力的一面,“你懂个屁,陈生惊呆这意外之下的亲近,忘记挪开,胭脂虽然敬佩他的才情,但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贴住,怎么不会因为害臊咬他一口。”
黄导后仰身子靠到椅背上,满意拿起对讲机,喊了一声过。
随后笑意莹莹的站起来总结:“这两个人的这种暧昧拉扯表演得都很真实,真是看不够。”
红绸撩开,黄导和副导这才发现林正的正脸也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偏偏他故作镇定,面无表情。
配上那张大红脸,自带一股冷幽默的趣味。
“噗呲”一声,不知道哪个群演忍不住笑了。
笑声仿佛会传染,四下里散开的群演纷纷捂着嘴笑出声。
静之揪住林正的袖口,拉扯僵直的他来到导演面前,脸上表情尽是轻松和愉悦:“这条行吗?不行再来一次?”
被她揪住的袖口微不可察抖了一下。
林正躲避面前几人的眼神,侧过身子站立,借着假咳嗽的动作,抬手捂住下半张脸。
静之嘴角要翘不翘。
大家都在笑,她要笑的话,保不齐就会被他恼了吧?
唉,憋笑可真难。
黄导没那么多顾忌,大笑拍拍林正朝向这边的肩膀,非常满意夸他:
“你这种的真是少见,脸红得够快,这条过了。”
仿佛得了特赦,林正低低嗯一声,迅速拿了他小马扎上的口罩掩盖住发烫的脸。
随后着手脱起身上的长袍,仿佛再慢一秒,静之就要拉着他再来一条更羞耻的。
见他如此怕羞,黄导又笑一声坐回摄影机后。
招手唤来静之,眉眼带着笑调侃:“你这助理让不让给我啊,虽然老是老了点,但是胜在演技自然,明年倒是有一部僵尸恐怖片,我看他身材板正,演我想要的那个配角就正好。”
林正戴上黑框眼镜,无辜看过来。
什么叫“老是老了点”,他心理受伤了。
静之差点没憋住笑意,轻咳一声,拳头抵住嘴角,跟黄导说:“唔得,我就这么一个助理,你还想给我扒走啊?”
黄导依旧不放弃,说什么日后再谈,扭脸就叫静之回刚刚的位置上,接着往下拍。
陈龙跟其他相关演员又走上去。
灯光就位,黄导落到林正身上的视线也挪开了。
戏顺利往下拍,林正却摸着脸上的口罩,有些抑郁。
阿之也这么想吗?
她也觉得我老?所以不让我去演戏?
虽然我不想演,但是由她玩笑式拒绝,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
天色昏暗下来。
影视城透着古典风味的房子因为暮色降临,而显得更加有味道了。
黄导虽然喜欢这种场景,正片里也有夜晚戏份的青楼。
但演员们一个个都疲态尽显。
他不得不喊句收工,让他们先回去歇息。
静之左边陪着文姐,右边带着领了饭的林正,步履匆匆往酒店里赶。
静之扶着额小声哀嚎,“文艺片也不是人拍的,费脑子,还费感情。”
文姐对静之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她笑着拍拍静之的臂膀,打趣说回去帮她按摩头部。
按不按摩的无所谓,静之眼里含着期待看向一旁的林正,张口便是邀请他一起上楼吃饭。
林正脚步一滞,垂下眼睫,低声说他在地上滚了两次,要先回房间洗个澡。
静之一个洁癖患者,只能选择体谅,放他回五楼去了。
回到房间,文姐站在微波炉旁边热饭。
静之在卫生间卸妆洗漱。
两人忙活一通,饭都热好了,静之穿着宽松的大t恤,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却依旧不见林正上楼。
“我去找他?”她说。
文姐本不想让她去,想着避避嫌。
可一想今天他们两个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了,虽然是戏,但行为不可谓不大胆。
文姐坐回单人沙发上,点点旁边的红烧鱼碟子,“早去早回,鱼凉了就腥了。”
静之欢快答应,湿毛巾挂在卫生间把手上,转身便走出去。
路上遇到回房的黄导,她大大咧咧穿着拖鞋走过去,挥手跟他打招呼,说下去叫助理吃饭。
黄导叫住她,又提了一遍林正要不要客串一把的事情。
静之礼貌笑笑,说空闲时间你自己问他啦。
黄导终于满意,哼着小曲回了房。
下楼来到林正房间门口,静之看一眼没有信息的短信界面,眉头不禁蹙起来。
他不会臊到偷偷逃跑了吧?
“叩叩叩。”
“呃……谁,是谁?”他的声音里竟带着两分无措。
静之眼睛一眯,朝里回应,“是我,吃饭了,饭热好了哦。”
“好。”房间里传来他急速行走的声音,脚步来到门口又退回去。
静之咬了咬唇,心想他该不会房里藏女人了吧?
咬牙推门,发现他竟然反锁!
面上浮起两分不悦,这一层住着工作人员,她不好大声叫门,于是只能又敲门示意他打开。
过了十几秒,林正才又走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静之就发觉他是背对着她站着的。
空气中还有隐隐约约的香精味道,像是女人的化妆品。
静之压着怒气把门反锁上,手上使了点力道,把林正掰过来。
质问的话,在看到林正脸上还没洗干净的白泥面膜时,被她吞到肚子里去了。
“你……”
“干嘛呢?”
林正见到她眼里狼狈的自己,瞳孔不由开始晃荡。
局促转过身去,双手又开始抠起脸上快要干裂的面膜,“我,我……”
静之憋住笑,拉住他的手弯,带着他来到浴室里。
打开水龙头,叫他掬水,将脸上干掉的白泥面膜打湿掉,再一点点清洗下来。
静之贴着门框,笑问眼前这个弯腰认真洗脸的人:
“阿正,怎么突然想起敷面膜了?”
林正抬起头,额头上还带着一圈白色的面膜泥没洗干净。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抿唇凑近半步,嗫嚅几下唇,这才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小声说出缘由:
“黄导……说我老。”
他说得很慢,又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