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县机械厂的考察十分顺利。江明远等人亲眼见到了已经进入小批量生产的
“东风-1型”拖拉机,听取了厂里技术人员的详细介绍,甚至观看了试车演示。
那流畅的操作、显着提升的效率,让江明远和孙长生这两位见过世面的领导也频频点头,
心中对杨平安的评价更是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高厂长与有荣焉,
全程陪同讲解,因着父辈的关系和已成事实的亲家之谊,与江明远等人的交流也愈发自然亲切。
考察结束,日头已然西斜。江明远几人婉拒了高厂长安排的晚宴,跟着杨平安又回到了那座充满生机与温情的杨家小院。
此时,杨大河也已下班回来,正抱着外孙军军逗弄,安安则在院里追着一只蝴蝶跑。孙氏和杨冬梅已经开始张罗晚饭。
见舅舅和大哥回来,又是一阵热情的招呼。
晚饭比午饭更加丰盛,鸡鸭鱼肉俱全,显然是杨平安使出了浑身解数,空间出产的优质食材配合灵泉水的妙用,
使得每一道菜都成了难得的美味。席间不谈公务,只话家常,气氛温馨而融洽。
江明远看着外甥女一家和乐美满,看着沉稳可靠的外孙,心中满是慰藉。
然而,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因省里还有重要的工作部署,
江明远等人需要连夜返回。随行的工作人员和车辆早已在院外等候。
临行前,杨平安提来了几个准备好的大包裹,对江明远、孙长生和江爱军说道:
“舅姥爷,大舅舅,爱军舅舅,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准备了些山里的干货、自家做的肉干,路上垫垫肚子,或者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江明远等人接过时,却发现分量不轻,而且包裹整理得井井有条。更让他们动容的是,杨平安还额外拿出了几个精心包装的盒子。
“舅姥爷,大舅舅,爱军舅舅,”杨平安将三个稍大的木盒分别递给他们,
“这里边是一点年份还成的老山参,泡酒或者炖汤都对身体好。还有一坛子药酒,是我按古方配的,舒筋活血,
对陈年旧伤有好处,您几位平时少喝一点,养养身子。” 他特意看了一眼孙长生和江明远,意有所指。
接着,他又拿出几个小巧的瓷罐,递给江明远:“舅姥爷,这是给舅姥娘的。
是我以前偶然得的养颜方子,自己配了点药膏,您带回去给舅姥娘试试,算是我这做小辈的一点心意。”
然后,他又指着另外几个标记好的包裹:全勤
“这几个是给爱民舅舅,还有远在部队的二舅舅一家的,二舅妈和几位表弟表妹也都备了份。
爱军舅舅,给您家里我舅妈和小表弟的东西也放在一起了,都是些轻便好拿的。”
他考虑得如此周全,上至长辈,下至未曾谋面的小辈,甚至连同行的江爱军家小都顾及到了。
礼物虽不算极度贵重,却样样贴心实用,尤其是那针对他们旧伤的药酒和给女眷的养颜膏,更是送到了心坎上,显然是用足了心思。
江明远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得不像少年的外孙,心中暖流涌动,更是感慨万千。
他用力拍了拍杨平安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平安,好孩子!舅姥爷……什么都不说了!家里有事,或者你去省城,一定来找我!”
孙长生和江爱军也是感动不已,孙长生红着眼圈,哑声道:“好外甥!大舅舅记心里了!” 江爱军则是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子缓缓启动,载着满车的礼物和满满的亲情离去。杨平安一家人站在院门口,直到车灯消失在夜色中。
江明远靠在车后座上,看着身边那些包裹,对孙长生和江爱军叹道:“娟儿受苦半生,却得了平安这么个麒麟儿,
是她的福报,也是咱们家的福气啊!这孩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吉普车在夜色中疾驰,将县城的灯火与亲情的暖意远远抛在身后。
抵达省城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江爱军和孙长生分别在各自的住处附近下了车,带着满心的感慨和杨平安精心准备的礼物,与江明远道别。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略显陈旧但整洁的干部宿舍楼前。
江明远怕吵醒了妻子,让提着大包小包的随从人员,放轻脚步再上楼,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
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却温暖的壁灯,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而最让江明远心头一紧的,是灯光下,那个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已然睡着的熟悉身影——是他的妻子,齐兰香。
等放东西的人走后,他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前。
借着灯光,他凝视着妻子熟睡的面容。她才刚刚四十岁,可那原本乌黑的秀发,不知从何时起,
竟已白了一半,灯下看去尤为刺眼。岁月和辛劳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即使睡着了,眉宇间似乎也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江明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愧疚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齐兰香时的情景,那是在一次鬼子残酷的大扫荡中,部队突围时,
他在一片混乱的战场边缘发现了这个浑身是血、却还在拼命抢救伤员的年轻战地医生。他把她从炮火中救了出来,自己背上也挨了弹片。
这傻女人,就从那时认准了他这个比她大了整整十二岁、满心只有报仇和战斗的老兵。
那时候的他,带着收养的烈士遗孤江爱军和江爱民,一心杀敌,从未考虑过个人问题。
可齐兰香就像一汪温润却坚韧的泉水,慢慢地、固执地渗透了他被战火熏得坚硬冰冷的心。
她不在乎他年纪大,不在乎他带着两个“拖油瓶”,还没结婚,就心甘情愿地当起了“后妈”,
对爱军和爱民视如己出,用她的细致和女性的温柔,一点点抚平了两个孩子失去亲生父母的创伤。
也许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杀戮过重,戾气侵体;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上都留下了太多战争的暗伤;
他们结婚后,一直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成了齐兰香心底深处难以言说的遗憾,但她从未抱怨过,只是将更多的爱倾注在了爱军、爱民和这个家里。
跟着他东奔西跑,从条件艰苦的驻地到如今省城的岗位,她始终无怨无悔。
江明远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妻子额前一缕花白的发丝拢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疼惜。
就在这时,齐兰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近在咫尺的丈夫,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放松而温柔的笑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事情还顺利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
“顺利,很顺利。”江明远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继续躺着,
自己则在沙发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是让你别等我吗?怎么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睡不着,想着等等你。”齐兰香笑了笑,目光落在地上那几个大包裹上,“这是……?”
“是娟儿,还有平安那孩子硬塞给我们的。”江明远的语气瞬间变得轻快而充满感情,
“兰香,我找到娟儿了!我的亲外甥女!长生,永生的亲妹妹,她还好好的,嫁了人,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一家人过得很好!”
他迫不及待地将这次去平县的惊人收获和盘托出,从如何被外孙杨平安所救,到意外认亲,再到那个少年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凡……
齐兰香听着丈夫激动地叙述,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听到杨平安不仅救了丈夫,还是那个名声在外的“东风-1”拖拉机的设计者之一时,她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还有这个,”江明远献宝似的拿起那个小巧的瓷罐,递给妻子,“这是平安那孩子特意给你准备的。
说是他自己找老中医配的养颜药膏,能养气色。这孩子,心思细得很,还没见着你,就给你备了礼。”
齐兰香接过那朴素的瓷罐,心里暖融融的。她不在乎礼物本身,在乎的是这份来自丈夫失散多年亲人的、沉甸甸的心意。
“还有这些,”江明远又指着人参和药酒,“是平安给我们调理身体用的,说是对旧伤有好处。
给没见面的爱民,和他二舅永生一家,甚至爱军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人他都想到了,备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