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的晚饭,因为林向军的归来和那只兔子,难得地有了些团圆喜庆的气氛。虽然食物依旧简陋,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着话,连林大山的话都比平时多了几句。
夜深了,林向军因为民兵队还有任务,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又匆匆离开了。小向红熬不住,早已在李秀兰怀里沉沉睡去。林大山和李秀兰将小女儿安置在炕上,吹熄了油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林向阳躺在炕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强化后的身体让他精力充沛,听觉也远比常人敏锐。他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更安全地利用系统物资,以及未来可能的出路。
就在他以为父母也已经睡着的时候,一阵极其细微、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炕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是父亲和母亲。
他们还没睡?
林向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听觉集中过去。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词语,似乎是关于哥哥林向军在民兵队是否安全,关于家里所剩无几的粮食还能撑多久之类的家常。
但渐渐地,那对话的内容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向军那边传回信儿,说最近风声紧,那条‘交通线’暂时不能用了,让咱们这边也小心点。” 这是母亲李秀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嗯,知道了。” 父亲林大山的声音依旧沉闷,但透着一股凝重,“最近屯子里生面孔也多,保长那边也盯得紧。‘老家’来的同志,得想办法换个地方掩护。”
“交通线”?“老家来的同志”?“掩护”?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猝然在林向阳的脑海中炸响!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了头顶,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些词语,结合这个特殊的年代,1948年平津战役前夕,其指向性再明确不过!
他的父母,这对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懦弱胆小的农民夫妻,竟然……竟然是地下交通员?!在为……我们党工作?!
巨大的震惊让他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他猛地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父亲林大山那远超普通农民的沉稳和偶尔流露出的锐利眼神;母亲李秀兰在面对“捡来”的物资时,那虽有疑惑却迅速接受的异常镇定;还有他们对时局那种看似不经意、实则隐含关注的谈话……
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个家徒四壁、位于北平城郊的林家屯,这个看似普通的农户,竟然是我党在敌人眼皮底下的一条秘密交通线上的一个节点!一个负责传递信息、掩护同志的“堡垒户”!
难怪父亲对他之前的种种异常如此敏感和警惕,那不仅仅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更是一个身处险境的地下工作者对任何可能暴露的危险因素的本能反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席卷了林向阳。有骄傲,有后怕,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骤然降临。
骄傲的是,他的家人,是那些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默默无闻、冒着生命危险为理想和信仰奋斗的先烈(或者说,正在奋斗的同志)中的一员!
后怕的是,自己之前那些利用系统的小动作,那些“捡来”的物资,虽然改善了生活,但若是操作不当,引起了外界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都可能给这个家,给这条交通线,带来灭顶之灾!地下工作的残酷,他虽未亲历,却从无数史料中深知其血腥。
压力则在于,他知道了这个秘密。这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活下去、让家人活下去的穿越者。他无形中,已经与这个家庭的命运,与这条危险的交通线,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父母的真实身份,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这让他对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或许,他可以借助这条线,更快地融入组织,发挥更大的作用?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极大的危险,他今后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如履薄冰,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炕那头,父母的低语还在继续,似乎在商议着如何安全转移某位“同志”,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却字字敲击在林向阳的心上。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睁大着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消化着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
原有的计划被打乱了,但一个新的、更具挑战性,也或许更有意义的方向,在他心中隐隐浮现。
活下去,让家人活下去,这个目标没有变。
但现在,这个“家”的定义,似乎变得更广,也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