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地上的浮雪,打在脸上像细沙一样。林大山决定进城一趟。他手里那几件木工家伙事,刨刀卷了刃,凿子也崩了口子,再不置办新的,接下里的活计就没法做了。更重要的是,那条暂时沉寂的“交通线”似乎有了新的动静,他需要进城,借着购置工具的由头,去固定的联络点看看风声。
林向阳听到父亲要进城,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北平城,四九城!
那是这个时代中国北方的心脏,是历史风云交汇之地,也是他未来可能展开更大舞台的起点。他太需要亲眼去看一看了,去看看那里的街巷、那里的人、那里的氛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为未来将系统物资“合理化”地弄进城,或者从城里“换”出东西来,提前铺路。一直困在小小的林家屯,很多计划都无法展开。
“爹,带我一起去吧。” 吃过早饭,林向阳主动收拾着碗筷,状似随意地开口。
林大山正蹲在门口检查要带去的几个准备换钱的草编筐,闻言头也没抬:“城里乱,你去干啥?”
“我长这么大,还没正经进过城呢。” 林向阳放下碗,走到父亲身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向往和恳求,“就想看看四九城是啥样。再说,我力气大,能帮您背东西,也能多个照应。”
李秀兰正在灶台边刷锅,听了这话,有些心动。儿子病好了之后,确实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之一,有他跟着老头子,她也能放心些。但她没敢直接帮腔,只是看着林大山。
林大山停下动作,抬起头,看了林向阳一眼。儿子眼神清亮,带着期盼,也有一股子让人安定的沉稳。他想起儿子这段时间的表现,无论是心智还是体力,都远超同龄人,甚至比很多大人都强。带他进城,或许……真能帮上忙,也能让他见见世面。
“城里不比屯子,规矩多,眼线也多。” 林大山声音低沉,带着告诫,“跟着我,不许乱跑,不许乱看,更不许乱说话。看到当兵的、穿黑皮的(警察),躲远点。”
林向阳心中一喜,知道父亲这是答应了,连忙郑重保证:“爹,您放心,我晓得轻重,一切都听您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林向阳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始做准备。他换上了那件最厚实(依旧破旧)的棉袄,又将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半个粗粮窝头贴身藏好。最重要的是,他检查了一下系统空间。里面除了日常签到积攒的一些玉米面、鸡蛋和粗盐外,还有之前留下的一块大洋和几张零散的、几乎已成废纸的金圆券。这些东西,或许能在城里找到用的机会。
临出门前,李秀兰千叮万嘱,又悄悄塞给林大山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熬夜织的几双粗布袜子,嘱咐他看能不能在城里换个针头线脑什么的。
父子俩踏着晨霜出了门。林大山背着几个草筐,林向阳则空着手,但他的任务更重——时刻留意周围的情况。
从林家屯到北平城,有二十多里土路。平时还好,这寒冬腊月,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呼啸的北风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的田野。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和他们一样赶路的农民,也都行色匆匆,面带菜色。
越靠近城墙,气氛越发不同。路上开始出现溃散的士兵,三三两两,衣衫不整,有的背着枪,有的空着手,眼神麻木又带着一丝戾气,看到落单的行人就会围上来讨要,甚至抢夺。林大山显然很有经验,远远看到就带着林向阳避开,或者混入其他赶路的人群中。
离城墙还有三四里地,就开始有关卡了。穿着黄色军装、端着步枪的“遭殃军”士兵设了路障,粗暴地盘查着进城的人。他们主要搜查的是武器和“违禁品”,顺便揩点油水。看到带点粮食或值钱物件的,往往二话不说就抢过去。
林大山紧紧攥着草筐,低声对林向阳道:“跟紧我,低头,别吭声。”
轮到他们时,一个歪戴着帽子的士兵用枪托捅了捅林大山背上的草筐,粗声粗气地问:“干什么的?”
“老总,俺是城外林家屯的木匠,进城买点家伙事。” 林大山陪着笑脸,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皱巴巴的“良民证”。
那士兵随意瞥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跟在后面、低眉顺眼的林向阳,伸手在草筐里翻捡了几下,除了些粗糙的草编品,一无所获,不由晦气地啐了一口:“穷鬼!滚吧!”
父子俩如蒙大赦,赶紧低头穿过路障。
林向阳的心一直提着,直到走出老远才稍稍落下。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乱世之中,平民百姓的卑微与无助。
终于,那高大、斑驳、带着历史沧桑感的灰色城墙,矗立在了眼前。巨大的城门洞开着,像一只巨兽的口,吞噬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城门口同样有士兵把守,盘查比外面更严几分。
抬头望去,城墙垛口后面,隐约可见来回走动的哨兵身影,以及架设着的机枪,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1948年底的北平。一座被战争阴云笼罩,人心惶惶,却又在绝望中孕育着新生的古城。
林向阳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夹杂着灰尘、煤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旧时代的腐朽气息。
他的进城之路,才刚刚开始。而这次进城,将为他打开一扇窥探这个时代、并规划未来的重要窗口。他需要仔细观察,用心记忆,为下一步的行动,找到那个最合适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