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室里的代码瀑布
地下三层的暗室比冰窖还低三度。陈默哈出的白气刚飘到鼻尖就散了,二十四块液晶屏幕在头顶拼出的蓝色天幕泛着冷光,代码流像被冻住的瀑布,在屏幕边缘凝成细碎的光点。他摘下右手的指纹手套,露出虎口那道贯穿性旧疤——三年前替厉墨琛挡刀时,刀刃差点切断掌腱膜,此刻每根手指敲击键盘时,疤痕都像有细针在扎。
“还有十七秒。”他对着耳麦说,喉结滚了滚。机械键盘被敲得发颤,键帽上的字母早就被磨平,唯有“Enter”键留着道月牙形的凹陷——那是他紧张时无意识啃出来的。屏幕中央的进度条卡在99.9%,红色警告字符像群被惹恼的马蜂:【医疗系统触发虹膜级防御,10秒后启动全城医疗网警报】。
暗室角落的服务器突然发出“咔哒”轻响,散热风扇的嗡鸣陡然拔高半个调。陈默眼角余光瞥见通风口飘下的灰絮在蓝光里打旋,左手猛地按向桌底的红色按钮——那是他预留的物理断网开关。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个加密窗口,发件人显示为“夜莺”。
“用‘特洛伊木马’的变种程序,端口设在3389。”耳麦里厉墨琛的声音突然响起,比暗室的冷气更冰,“我刚让技术部给你开了后门。”
陈默的指尖在“delete”键上悬了半秒,随即改道敲向“ctrl+Shift+Esc”。任务管理器里突然跳出个陌生进程,图标是只衔着手术刀的夜莺。他瞳孔微缩——这是厉墨琛三年前为苏暖的私人医生定制的加密程序,没想到会用在这儿。
进度条在最后三秒猛地窜满。深蓝色的医疗数据库界面像被敲碎的冰面,在十二块主屏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终定格在“市一院2015-2020年妇产科档案”的标题页。陈默抓起桌上的功能性饮料灌了半瓶,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时,他已经把苏暖的名字输进了检索框。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水汽,五年前的监控录像文件藏在“废弃设备备份”文件夹最底层,文件名被改成了“2020年3月消毒记录”。点开视频的瞬间,副屏上弹出的病历检索结果突然闪烁——有另一个Ip正在同时访问苏暖的档案,地址显示是仁心医院的VIp诊室。
二、监控里的玻璃碴
五年前的监控画面蒙着层旧胶片似的昏黄,像素颗粒大得像碎玻璃。陈默转动旋钮调亮对比度,屏幕里的厉家老宅宴会厅慢慢清晰起来:水晶灯的光芒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星子,穿燕尾服的乐队在角落拉着《蓝色多瑙河》,宾客们的笑声像浸了酒的棉花,软乎乎地飘在空气里。
二十岁的苏暖站在露台栏杆边,白连衣裙的裙摆被晚风掀得轻轻晃。她那时还没长开,肩胛骨像蝴蝶翅膀似的支着,锁骨处的小痣被卷发遮了一半,手里的香槟杯捏得太紧,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礼服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苏小姐,林小姐在休息室等您。”阿Ken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他穿的黑色马甲熨得发亮,袖口的银色袖扣上刻着个极小的“L”。陈默放大画面时,发现他递过来的酒杯杯壁上有圈淡粉色——像是残留的口红印,可苏暖今天涂的是透明唇蜜。
苏暖的指尖刚碰到杯口就缩了回去,像被烫着似的。“谢谢,我不太舒服。”她的声音在监控里有点闷,陈默调大音量,听见她轻轻咳嗽了两声,“麻烦告诉薇薇,我去趟洗手间。”
阿Ken的手在身侧攥了下,随即又松开,脸上堆着笑:“好的,苏小姐慢走。”可当苏暖转身时,陈默清楚地看见他对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喉结动了动——像是在骂什么。
画面快进半小时,苏暖扶着墙冲进洗手间,白裙子后腰沾着块深褐色污渍。陈默暂停画面放大,那污渍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刮过。三分钟后林薇薇走进来,她对着镜子补口红时,嘴角的笑藏不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按,锁屏壁纸是她和厉墨琛的合照——那是厉墨琛十八岁生日时被她强拽着拍的。
“有意思。”陈默嗤笑一声,突然注意到苏暖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着通话界面,备注“妈妈”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可他分明记得厉墨琛说过,苏暖的母亲在她十七岁那年就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他突然想起上周在糖糖的画里看到的细节——小姑娘画了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别着朵向日葵胸针。糖糖说那是“会治病的仙女奶奶”,苏暖当时听到这话,眼圈突然就红了。
三、缝合线上的林字
病历系统的检索结果弹出来时,服务器的蜂鸣声变了调,像是被掐住了喉咙。陈默点开pdF文件的瞬间,十二块副屏突然同时黑屏,只剩下主屏上苏暖的病历在蓝光里泛白。
【患者:苏暖 入院时间:2020.03.17 02:17
主诉:孕32周,下腹剧痛两小时,伴阴道流血
手术名称:紧急剖宫产+子宫破裂修补术
主刀医生:林国栋
麻醉方式:全身麻醉
术中出血量:1800ml(相当于成年人全身血液的三分之一)】
陈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指腹沁出的汗把“L”键洇得发暗。林国栋的签名像把弯着的手术刀,最后那笔拖得太长,几乎要划到“术中输血400ml”的记录上。他切换到医院内网的医生名录,屏幕上跳出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牌上的“仁心医院院长”几个字烫着金。
资料显示林国栋十年前从市一院离职,离职报告里写着“个人原因”,但附件里的投诉记录被加密了。陈默用厉墨琛给的权限解开密码,里面躺着份产妇家属的投诉信:“2014年7月,林国栋为我妻子行剖宫产时,使用过期缝合线导致术后感染……”
“林氏医疗器械有限公司。”陈默念出耗材清单上的厂家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更快。这家公司的法人信息弹出来时,他瞳孔猛地一缩——林国梁,林国栋的亲弟弟,去年因为生产假冒心脏支架被判了三年,现在保外就医。
pGLA-007型号缝合线的召回公告在国家药监局官网的角落里藏着。陈默把页面拉到最底,看见“降解速度异常”的后面还有行小字:“部分产品检出游离甲醛超标,长期植入可能引发组织癌变”。召回日期是2021年3月15日,正好是苏暖产后一年。
“她上个月说小腹坠痛。”耳麦里厉墨琛的声音突然发紧,陈默仿佛能看见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我让家庭医生看过,说是产后后遗症。”
暗室的冷气顺着领口往里钻,陈默摸出抽屉里的备用电池换上,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仁心医院荣获年度最具公信力私立医院》,配图里林国栋举着奖杯,身后的背景板上印着“医者仁心”四个大字。
四、反追踪的诱饵
“信号跳了三次。”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点,林薇薇的手机定位在拘留所外的便利店停了七分钟,现在正往西北方向移动。他在她手机里植入的追踪程序叫“影子”,是用糖糖的涂鸦图案做的伪装,此刻那团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图标正在屏幕上闪。
警车的实时监控画面从交通探头里扒出来时,林薇薇正缩在后座靠窗的位置。囚服的灰蓝色衬得她脸色惨白,可指甲缝里的酒红色美甲还没掉干净,那是她昨天参加发布会前做的“斩男色”。她的手藏在膝盖底下,拇指在微型手机上戳得飞快,屏幕反光里能看见她咬着嘴唇,牙龈都咬出了血。
【东西处理干净了吗?他们查到市一院的病历了。】加密信息发出去的瞬间,陈默布下的追踪网突然被撞了下——对方的防火墙带着军用级别的特征码,像头嗅觉灵敏的猎犬,正顺着信号源往暗室扑。
“想反追踪?”他冷笑一声,调出预设的诱饵程序。屏幕上弹出个假的服务器地址,Ip显示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那是他三年前执行任务时用过的安全屋。对方果然上钩了,防火墙的攻击频率明显放慢,开始试图破解那个假地址的密码。
“放心,当年的手术记录早就换了。”dr.L的回信带着股消毒水味,陈默能想象出他坐在仁心医院的诊室里,一边打字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倒是你,为什么要在监控里留那么多破绽?”
林薇薇的回复带着哭腔,标点符号打得乱七八糟:【我哪知道苏暖没喝那杯酒!五年前她明明喝了就晕倒了!】
陈默突然想起五年前监控里的另一个细节——苏暖把那杯酒放在侍者托盘上时,旁边站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袖口别着厉家的家徽。那是厉墨琛的贴身保镖,后来在一次车祸里去世了。
“他们的约定是……”陈默的手指悬在解密键上,耳麦里传来病房的背景音,糖糖在唱幼儿园教的儿歌:“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
苏暖的笑声混在里面,轻轻软软的。陈默放大监控画面,看见她按住小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上周家庭医生的诊断报告在副屏上躺着:“子宫肌层回声不均,建议进一步检查”。
五、致癌物的倒计时
仁心医院的内部邮件系统比陈默想象的更难啃。他破解到第三层防火墙时,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色的“非法入侵”字样在屏幕上闪得人眼晕。就在他准备启动备用方案时,一封加密邮件自己弹了出来,发件人是林国梁,收件人是林国栋。
【哥,那批pGLA-007你到底用了多少?上次我在里面加的甲醛释放体,浓度是国标十倍。】邮件日期是2019年11月28日,正好是苏暖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附件里的化验报告像块烧红的烙铁。陈默数着上面的数字,指尖抖得差点按错键——2-甲基-4-异噻唑啉酮含量1.2%,而安全标准是0.01%。这种防腐剂常用于工业涂料,长期接触会导致细胞突变,潜伏期正好是五年。
“找到了。”他把报告转发给厉墨琛,屏幕上弹出的已读回执像只眼睛,死死盯着他。dr.L的最新动作在监控里明明白白——他调取了苏暖三个月前的体检报告,把“宫颈tct未见异常”的记录改成了“ASc-US(意义不明确的非典型鳞状细胞)”。
林薇薇的手机在警车里震动起来。陈默的屏幕和她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dr.L的短信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当年的缝合线含致癌物,潜伏期五年,现在是最佳引爆期。”
“最佳引爆期”五个字在蓝光里泛着冷光。陈默突然想起糖糖画的全家福,苏暖的肚子那里被涂成了粉色,旁边写着“弟弟或妹妹”。他上周问糖糖为什么画这个,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说想给我生个伴。”
走廊里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陈默迅速拔掉加密硬盘,二十四块屏幕瞬间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时,他看见厉墨琛站在门口,西装外套上沾着雨珠,手里捏着的录音笔正在发烫。
“……林叔叔说那线能让她永远怀不上,墨琛哥迟早是我的……”林薇薇尖利的声音从录音笔里钻出来,厉墨琛的手突然攥紧,笔身“咔”地裂了道缝。
窗外的雷声炸得人耳朵疼,陈默看着厉墨琛转身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肩膀在抖。手机在这时震动,dr.L的新短信进来了,时间掐得刚刚好:“明早九点,让她准时来做阴道镜检查,我安排好了‘惊喜’。”
暗室的门关上时,陈默重新点亮屏幕。糖糖的涂鸦设成了屏保,那团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苏暖的签名被画成了朵花。他摸出抽屉里的薄荷糖剥开,冰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突然觉得这地下三层的空气里,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服务器的蜂鸣声渐渐低了下去,像谁在黑暗里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