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小木盒,从老宅一路小跑着回到家。
当他把盒子放在堂屋的桌上,颤抖着手打开,露出里面那五根黄澄澄的小黄鱼时,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忘了。
王秀英更是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真金条,晃得人眼晕。
“这……这是……”
“爹拿出来的。”
林建国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激动和沙哑,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上,像是怕那金光跑了似的。
“爹说了,钱是纸,粮才是命!让卫家放开手去办,能换多少粮食,就换回来多少!”
他又转头对林卫家说:“你爷爷让你把二叔、小叔,还有你卫军哥都叫过去,现在就去,有要紧事商量。”
林卫家心里一凛,知道真正的家族会议,现在才要开始。
……
老宅的堂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爷爷林大山,还是坐在正中间那张油光发亮的八仙桌的主位上。
屋子里,林家的男人们都到齐了。
林建国、林建军、林建设三兄弟,加上二爷爷林大河和他儿子林卫军,还有林卫家,把不大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只听得见林大山抽烟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咳嗽声。
一锅烟抽完,林大山才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抬起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缓缓地从在座的每一个儿孙脸上扫过。
“今天叫你们过来,为啥事,建国都跟你们说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那好。”林大山用烟杆指了指林卫家。
“卫家,你再把你的路子,跟你这几个叔伯、哥哥,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仔仔细细地说,一个字也别漏了。”
林卫家站起身,把他那套早就编好的说辞,又沉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等他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三叔林建军是个直性子,憋不住话,先开了口:
“爹,这事……靠谱吗?五千斤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万一那南边来的人是骗子,咱们家这几根金条扔进去,那可就连个响都听不见了。”
“是啊,爹。”小叔林建设也跟着附和,他刚从县城回来,对外面的事知道得多一点。
“现在外面乱得很,因为倒腾粮食被抓进去枪毙的,也不是没有,这事风险太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卫家身上,等着他给个说法。
林卫家没有慌,他知道,这是必须过的一关。
他看着几位叔伯,诚恳地说道:“三叔,小叔,你们的担心我明白。
这事儿我要是没把握,也不敢跟家里开口。我跟对方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之前从他手里弄过一些紧俏货,都靠谱。
而且这次,咱们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面点清,不让他们有耍滑头的机会。”
林大山听完,没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大河。
“老二,你怎么看?”
林大河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沙哑而有力:
“大哥,我信卫家。这孩子,从小就稳当,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现在这年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搏一把,全家人都得坐着等死。”
“我也信卫家!”堂兄林卫军也跟着表态,他看着林卫家,眼神里满是信任。
“卫家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在奔波,出了事,我林卫军第一个把责任扛了!”
有了二爷爷父子俩的支持,屋子里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林大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把目光投向林卫家,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好。既然大家都信你,那我也信你,现在钱有了,路子也有了。
可这五千斤粮食运回来,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怎么运?怎么藏?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不被外人看出半点破绽?卫家,你既然敢提这个事,心里头,肯定有章程了吧?”
林卫家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给在座的长辈们挨个把茶碗续满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爷爷,各位叔伯,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藏,而在于演。咱们得演一场戏,演给全村人看。”
“怎么个演法?”性子最急的三叔林建军问道。
“咱们家,不能特殊。全村人都在勒紧裤腰带,都在挖野菜,咱们家也得一样,甚至要做得比别人更苦!”林卫家说道。
“我的建议是,从明天开始,咱们林家所有不出工的女人和半大孩子,都得动起来!干什么?就是上山下河,去采集一切能吃的东西!”
“橡子、蕨根、葛根、野菜、树叶……别人家采什么,咱们家也采什么,而且要采得比谁都多,比谁都勤快!
咱们不仅要自己吃这些东西,还要把采回来的干菜、橡子粉,都明晃晃地晒在院子里,让全村人都看见!”
“这……这是为何?”三叔林建军有些不解。
“咱们都要有粮食了,还费那劲儿干啥?吃那玩意儿,剌嗓子!”
“三叔,这就是关键!”林卫家解释道。
“你想想,要是全村都饿得面黄肌瘦,就咱们林家人一个个红光满面,肚里有食,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咱们家有鬼吗?到时候,都不用别人举报,光是那些饿疯了的人的眼神,都能把咱们家给生吞了!”
“只有咱们家也天天吃糠咽菜,也天天上山觅食,咱们才跟大伙儿一样,才是受苦人。这样,咱们半夜运回来的那些红薯,才能真正藏得住!这叫随大流,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卫家又补充道:“而且,多存些这些东西,也是一条后路。万一……万一我那边的渠道出了问题,这些野菜干、橡子粉,也能让咱们多撑些日子,不至于立刻断了粮!”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因为五千斤红薯而火热起来的头脑上。
是啊!光有吃的还不行,还得想办法把这吃的给藏住!
“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大山站起身,眼睛里满是难以掩饰的赞许和自豪。
他环视众人,开始发号施令:
“建国!你负责带人接货,板车、麻绳,都提前备好!”
“建军!你是小队长,村里有啥风吹草动,你第一时间给家里递信儿!”
“建设!你在农机站上班,路子熟。这两天,你给老子弄几把结实的大锁回来!老宅这个地窖,得重新加固!入口的伪装,也得你来想办法!”
“大河!你带着卫军,从明天起,就负责在村子前后放哨!尤其是半夜运粮的时候,一只苍蝇也不能给老子飞进来!”
“至于家里的女人们,”老爷子看向林建国。
“你去跟你媳妇她们说清楚,从明天起,都给老子上山去,采回来的东西,越多越好,越显眼越好!”
一番话说下来,条理清晰,分工明确,把每个人的任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件事,从今天起,天知地知,就咱们屋里这几个人知!谁要是敢往外多说一个字,别怪我林大山不认他这个子孙,家法处置!”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屋子里的男人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紧张。
一场关乎家族存亡的秘密会议,就此结束。
夜深了,林卫家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土炕上,却毫无睡意。
他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
接下来,就是行动。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明天是周日,他得找个由头,提前“回”县城。
这样,三天后半夜,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老打谷场,把那五千斤粮食,从空间里拿出来。
这场戏,他必须是主角,也必须是导演。
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