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林卫家喝了点灵泉就回床上睡了会觉。
清晨的铃声,在供销社后院里回荡。
林卫家一骨碌从硬板床上爬起来,推开窗,一股子带着凉意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因为灵泉的缘故,林卫家完全没有熬夜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
他拿起搪瓷脸盆和毛巾,趿拉着鞋,走进了院子。
井台边,已经有几个早起的同事在洗漱了。
生产资料柜台的李铁柱正光着膀子,用井水“哗啦啦”地冲着头,冻得直哆嗦,嘴里还嚷嚷着:
“这鬼天气,都快五月了,还跟冬天似的!”
“卫家,早啊!”看到林卫家过来,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早,李大哥。”
林卫家笑着打了声招呼,摇动辘轳,打上一桶清冽的井水。
洗漱完,他没有急着去食堂,而是先回了趟宿舍。
拿出一个在空间里烤好的红薯和几个煮好的鸡蛋。
红薯和鸡蛋还带着温热,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这是他的小灶,也是他能在这愈发艰难的年景里,保持充沛体力的缘故。
采购科的办公室里,师傅老刘已经到了。
他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晨光,慢悠悠地看昨天的《人民日报》。
“师傅,早。”
林卫家把自己的挎包放下,照例拎起暖水瓶,先给老刘那个掉了瓷的大搪瓷缸子里续上滚烫的热水,茶叶末子在水里打着旋儿,很快就散发出一股茉莉花茶香味。
“嗯。”老刘从报纸后面抬起头,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不是科里的同事,而是食堂大师傅马国福。他系着那条油腻腻的围裙,探着脑袋往里瞅。
“马师傅?有事啊?”老刘放下报纸,有些意外。
“嘿嘿,刘师傅,”马国福搓着手,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
“我找一下你们科的林卫家同志。”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张爱国和刚进门的吴小虎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马师傅,我就是。”林卫家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
“林同志,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马国福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就转身先走了。
林卫家在同事们好奇的目光中,跟着马国福走到了楼梯拐角一个没人的地方。
“林同志,”马国福从他那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不由分说地就往林卫家手里塞。
“马师傅,您这是干啥?”林卫家连忙推辞。
“谢礼!”马国福一拍胸脯,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
“前几天我家里那口子闹肚子,上吐下泻的,吃了药也不管用,人都快脱形了。
多亏了你上次给我的那几根黄精,我给她泡水喝了两天,你猜怎么着?好了!”
他用力地把那手绢包塞进林卫家手里:
“我老马没啥文化,也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这里头,是我家老婆子攒了大半年的几张布票和二两粮票,还有两毛钱的糖票。
东西不金贵,是我老马的一点心意!你小子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说完,他也不等林卫家再拒绝,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嘴里还念叨着:“中午的菜要糊了……”
林卫家捏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手绢包,站在原地,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票证比钱还金贵,这份谢礼,分量不轻。
他回到办公室,张爱国和吴小虎立刻就围了上来。
“哎,卫家,马师傅找你干啥啊?神神秘秘的。”张爱国挤眉弄眼地问。
“就是啊,还把你单独叫出去,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吴小虎也一脸八卦。
“哪儿有的事。”林卫家把手绢包悄悄塞进口袋,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就是问问我,老家那边还有没有黄精了,他想再弄点。”
“嗨,我当啥事儿呢。”张爱国一听,顿时没了兴趣。
上午的工作,就在这种琐碎而平淡的氛围中度过。
临近中午,正当大家准备收拾东西去食堂的时候,日用百货柜台的王翠花,扭着腰,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哎,姐妹们,哥几个,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她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喊道。
“啥好消息啊,王大姐?是不是你家儿子又考双百了?”张爱国笑着打趣。
“去你的!”王翠花白了他一眼。
“比那还好!仓库那边刚清出来一批处理品!主任特批了,今天中午,咱们内部处理!”
“处理品?!”
这三个字,就像往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炸弹,整个办公室瞬间就沸腾了!
“都有啥好东西啊,王大姐?”内勤孙丽娟第一个凑了上去,眼睛都在放光。
“多着呢!”王翠花得意地掰着手指头。
“百雀羚的雪花膏,瓶盖有点锈;灯塔牌的肥皂,边角有点磕碰;还有处理的毛巾、牙刷……最难得的,是还有两箱处理的水果罐头!听说是标签印歪了!”
“水果罐头?!”吴小虎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啥时候开始啊?”老刘也来了精神,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就现在!我已经跟库房的老赵说好了,手快有,手慢无啊!”
王翠花话音刚落,张爱国和吴小虎就像两只兔子似的,“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直奔后院仓库。
“哎,你们俩,等等我啊!”孙丽娟也急了,抓起自己的钱包就追了出去。
“师傅,咱们也去看看?”
林卫家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也有些心动。
“走!”老刘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放,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兴奋。
师徒俩不紧不慢地往仓库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乱哄哄的争抢声和赵志刚扯着嗓子维持秩序的喊声。
“别抢!别抢!一个个来!雪花膏一人限购一瓶!”
老刘摇了摇头,笑着说:“你看这帮小子,跟没见过东西似的。”
林卫家笑了笑,没跟着往里挤。他走到仓库侧面的一个小窗户旁,那里是赵志刚平时点货记账的地方。他敲了敲窗户。
正在里面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的赵志刚,看到是林卫家,如蒙大赦,赶紧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我的天,你可算来了。”赵志刚抹了把汗,压低声音抱怨道。
“这帮人跟疯了似的,就差把箱子给抬走了。”
“表叔,辛苦了。”林卫家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您先歇口气。我也不跟他们挤了,就想问问您,这次处理的,有没有啥实在点、不起眼的东西?”
赵志刚接过烟,深吸了一口,精神才缓过来点。
他想了想,凑到林卫家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小子,倒是会问。还真有。”
他指了指仓库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没?那几个麻袋。里面是处理的劳保手套,从市里纺织厂拉回来的,针脚有点歪,还有的尺寸不对,都当处理品了。这玩意儿没人抢,都奔着雪花膏和罐头去了。”
他又指了指麻袋旁边一卷用油布盖着的东西:“那个是粗帆布,边上有点掉色。料子是顶好的,厚实,耐磨。就是看着不起眼,也没人问。”
林卫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表叔,”他诚恳地说道。
“雪花膏罐头啥的,我就不要了,留给大伙儿分吧。我就想要点手套和这帆布。
我爹娘在乡下,天冷了,干农活手容易裂口子。这手套厚实,正好给他们用。这帆布,拿回去给家里人做几条耐穿的裤子,比啥都实在。”
“行啊,你小子,还挺孝顺。”赵志刚一听,立马就明白了。
他拍了拍林卫家的肩膀,“这事儿好办!你等着。”
他转身又挤进了人群,扯着嗓子喊道:“行了行了!罐头和雪花膏都没了!就剩下点肥皂和手套了,要的赶紧!”
趁着众人一窝蜂地去抢最后几块肥皂的功夫,赵志刚快步走到角落,手脚麻利地从那堆手套里,挑了十几双尺寸最大、最厚实的,又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就给林卫家裁了足足二十尺帆布,用草绳一捆。
“拿着!赶紧从后门走!”他把东西塞到林卫家怀里,朝他使了个眼色。
“账我先给你记着,回头你再过来找我结。手套按一毛一双,帆布五毛一尺,都是处理价。”
“谢谢表叔!”林卫家抱着那一大捆沉甸甸的东西,心里热乎乎的。
他没再多说,从仓库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先把东西送回了宿舍。
等他再回到仓库前时,抢购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部分人都心满意足地拿着抢到的宝贝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下几个没抢到好东西的还在跟赵志刚磨嘴皮子。
师傅老刘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两瓶刚抢到的处理品墨水。
他看到林卫家两手空空地从宿舍方向溜达过来,笑呵呵地问道: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钻进去就出不来了呢。咋样,抢到啥好东西没?”
“没呢,师傅。”林卫家摊了摊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
“我哪挤得过他们啊。刚凑到跟前,罐头和雪花膏的影子都没看着,就剩下几块破肥皂了,没啥意思。”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个本事。”老刘听完,反而乐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墨水瓶,带着几分得意:“看见没?还是得老师傅出马。你那瓶墨水不是快用完了嘛,这瓶,给你了。”
说着,就把那瓶墨水抛给了林卫家。
“哎,谢谢师傅!”林卫家稳稳接住。
“我正愁没地方买呢,这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行了,少拍马屁。”老刘摆了摆手,心情很好。
“走,吃饭去。今天抢着东西了,心情好,下午干活都有劲儿。”
林卫家跟在师傅身后,手里掂量着那瓶墨水,心里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