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穹顶高悬,其上镶嵌的夜明珠模拟出星河流转的景象。然而,仔细看去,会发现部分“星辰”的光芒正在不稳定地闪烁,甚至熄灭。这与湖面倒影中那些蔓延的裂隙隐隐对应。
那位被称为“卫兵长”的老将,须发皆白,面容如同斧凿刀刻,一双眼睛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按剑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散发出历经沧桑却不曾磨损的刚毅之气。
他的目光先是锐利地扫过陈远,最终定格在昏迷不醒的“玄”身上,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感——有关切,有痛惜,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固执。
“师尊……”“玄”的声音微弱,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无奈,“我……”
“不必说了。”卫兵长抬手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体内那个‘东西’……最近活跃得反常。”
“是……”“玄”艰难地喘息着,“它们……要开始了……”
“我知道。”卫兵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从你带着这位‘外来者’踏入地下网络的第一步,我就知道了。”
陈远心中微凛。这位老将的感知远超想象,或许他早已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
“你们不该来这里。”卫兵长继续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城防图乃重器,关乎此界根本,岂能轻易示人?”
“我们并非觊觎重器,”陈远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只为求生。”
“求生?”卫兵长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每一次‘变数’都以‘求生’为名,最终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创伤。”
他缓缓踱步,沉重的铠甲随着移动发出铿锵之声。
“规矩就是规矩。”他停在陈远面前,“此图,不能给。”
“规矩若是通往绝路,坚守又有何意义?”陈远反问。
“规矩维系着秩序!”卫兵长的声音陡然提高,“没有规矩,此界早已崩毁!”
“规矩也在崩毁此界!”陈远向前一步,气势丝毫不让,“那些裂隙正在不断扩大,每一次‘净化’都在加剧这个过程。您难道看不见吗?”
卫兵长的目光微微一滞,但随即恢复坚定。
“规矩是前人用血换来的教训!”他的眼神扫过“玄”,“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刺痛。
“师尊……”“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这一次……不一样……徐师预言的‘三个月亮’……即将同时显现……”
“届时……‘种子’必将现世……若按‘净化派’的做法强行销毁……引发的能量潮汐足以撕裂整个‘云顶界’的根基……我们都将……不复存在……”
卫兵长沉默了片刻。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违背誓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我镇守于此,护卫此图,便是护卫此界安宁!”
“安宁?”陈远的目光锐利如刀,“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安宁,能持续多久?”
“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卫兵长的手握紧了剑柄,“规矩就不能破。”
“哪怕是看着它走向毁灭?”
“规矩……高于一切。”
陈远看着这位固执的老将,忽然话锋一转:
“您守护的,究竟是规矩本身……还是规矩背后所代表的‘生机’?”陈远缓缓说道,“徐福手札所言‘生机在人’,而非‘生机在规’!”
卫兵长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陈远。
“年轻人,你太狂妄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陈远道,“‘净化派’的行事已然背离了徐福的初衷。您是他的追随者,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付出一切想要守护的世界,因为对规矩的盲目遵从而崩塌。”
陈远略微停顿,让话语的力量充分展现。
“您可知道,那些裂隙……其实是双向的?”
卫兵长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陈远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触及了关键。
这位卫兵长,并非不明白道理,他只是……被自己的责任和对过往教训的恐惧束缚得太久了。”
“您害怕改变,害怕重蹈覆辙。”
“但您更害怕的……是承担责任吧?”
“毕竟,交出城防图……便是违背了您立下的誓言。”
卫兵长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您究竟是忠于誓言……还是忠于誓言背后那份守护的初心?”
这番话仿佛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心门。
卫兵长沉默了很久。堡垒内只有夜明珠清冷的光辉流淌。
终于,他缓缓松开剑柄,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千百年前的叹息。
“你……很像他年轻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动摇。
就在这时,昏迷的“玄”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不……不行……”“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眼再次被浑浊占据!
“容器……即将……溢出……”“他”的口中再次吐出那个冰冷扭曲的声音!
与此同时,堡垒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他们来了!”卫兵长猛地抬头,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警惕。
“时间到了。”他沉声道,“你们该离开了。”
“图……”陈远坚持。
卫兵长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走吧。”他挥了挥手,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陈远知道,再停留也无益。
他示意队员们扶好“玄”,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卫兵长忽然叫住了他。
老将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抛过来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与徐福手札末端相同的古老符印。
“拿去吧。”他的声音低沉,“但记住……这不是我给你的。”
陈远接住令牌,触手冰凉。
他看了一眼卫兵长那如山岳般坚定、却也如岩石般顽固的背影。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责任与过往束缚的老人,转身带着队伍快速离开了堡垒。
在他们踏出隘口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老将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此路依然不通。”
陈远握紧令牌,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矗立在禁忌之地边缘的堡垒,随即带领小队迅速没入地下网络的阴影之中。
他预感到,获取这张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在“净化派”的重重围堵下使用它,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