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始终悬垂,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陈远立于白玉广场边缘,云海在脚下翻涌,那座悬浮的仙城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连续数日的探索与“试炼”,让他对这座天空之城的运作逻辑有了更深的体会。它遵循着某种冰冷而绝对的规则,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给予贡献,分配任务,一切都按既定程序运行,精准却毫无生气。
手腕上的圆环光泽温润,三百二十的数字恒定不移。他需要找到一个既能深入探查又不至于过早触发警报的切入点。
他再次走向那座偏殿。殿门处的能量屏障依旧黯淡,但当他穿过时,明显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明确的阻滞感,仿佛无形的蛛网试图黏附他的感知。冰核之力自发流转,将那不适感悄然驱散。
他步入殿内,再次来到那块石碑前。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激发,而是将手掌悬停其上,仅以最微弱的精神力场与之接触。
没有兑换任何信息,没有触发任何任务。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与这块古老的石头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良久,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浸在与石碑那微弱共鸣的感知中。他回忆着昨夜石碑最后传递的意念——“逆流溯源”。
这不仅仅是解读历史的方法,更可能指向一个具体的地点。
他缓步绕着石碑行走,指尖时而拂过冰冷的石面。那些古老的字符沉默着,仿佛昨夜的灵动只是一场幻梦。
但他并未放弃。他将那丝冰核之力凝聚得更为精纯,不再试图激发影像,而是如同水流般缓缓渗入石碑基座与地面连接的缝隙之中。
那里……存在着某种极其细微的、与整个“云顶界”宏大能量循环格格不入的凝滞点。
冰核之力探入其中,没有遇到抵抗,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枯竭的疲惫感,顺着那微弱的连接传递过来。
他引导着这丝力量,如同梳理乱麻般,沿着石碑基座与地面的连接处细细探寻。
忽然,他的指尖停顿了。
在石碑背面基座与地面接触的阴影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指甲盖大小的凹槽。
凹槽的形状……他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枚由楚瑶古玉拓印的薄膜。此刻,那薄膜正微微发热。
他小心翼翼地将薄膜对准凹槽。
严丝合缝。
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仿佛某种尘封的机关被触动了。
石碑内部传来一阵极其低沉的、仿佛巨石摩擦的声响。紧接着,石碑靠近基座的部分,一块巴掌大小、颜色略深的石料,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暗格。
暗格之中,并无他物,只有一卷色泽暗沉、非帛非纸的卷轴,静静躺在那里。
陈远俯身,小心翼翼地取出卷轴。入手冰凉,质地奇特,非丝非革,却带着一种岁月的柔韧。
他缓缓展开卷轴。
开篇的文字,并非记载仙法妙术,而是一段饱含忧虑与决绝的记述:
“……帝命东巡,求不死药。然吾深知,长生虚妄,强求必遭天谴。然皇命难违,遂携童男童女、百工谷种,扬帆入海,名曰寻仙,实为……避祸。”
“荧惑守心,灾星现世。非天灾,实乃人祸……有域外之民,假借仙神之名,播撒‘异蚀’之种,欲窃此界本源。吾等力战,然其势大,难以尽除……”
“不得已……借蓬莱之力,另辟‘云顶’之界,暂作樊笼,封镇己身与‘蚀种’,以免贻害神州……”
字迹古朴苍劲,透着一股以身殉道的惨烈。
然而,记述到此,后面的部分却显得模糊不清,字迹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仓促或痛苦的状态下完成。
“……吾等或将为‘囚’,然‘生机在人,不在天’……后世若有传承者至此,当循‘逆流’之径,觅得‘种子’,方可……”
卷轴的末尾,字迹几乎难以辨认,唯有两个稍大的字依稀可辨:
“生机……”
后面的字迹彻底湮灭,无从得知。
陈远握着这份沉重的手札,久久不语。
手札中反复提及的“种子”,显然并非植物籽实,而是指那暗紫色“异蚀”的核心本源?
陈远的目光掠过那些模糊的字迹,最终停留在那个“人”字上。
“生机在人……”
这手札的作者,那位名为徐福的方士,似乎早已预见了一切。他将关键的信息,留给了后来者。
那么,“种子”现在何处?手札中未能明言。
他缓缓将卷轴重新卷好,放入怀中。他最后看了一眼石碑,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偏殿时,天色依旧沉浸在那种不变的暮色里。他抬头望向那片悬浮的仙城,目光深邃。
也许,答案不在天上,而在地上。
不在神灵,而在人身。
他将目光投向下方,那被云雾笼罩的、真实的蓬莱巨树。
也许,真正的“生机”,并不在这座看似完美的天空之城,而在下方那片充满混乱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