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在这凝固的黑暗里激起无形的涟漪。他悬于虚空,黑色风衣下摆在某种无形的能量立场中微微浮动,银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余线条冷硬的下颌与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伪神之种?”陈远眉心那枚燃烧着怒焰的竖眼死死锁定空中的身影,宏大漠然的声音里第一次掺杂了被冒犯的震怒,如同滚雷碾过所有人的意识,“卑贱的窃道者,也配妄论神之阶位?”
话音未落,陈远覆盖魔纹的右臂骤然抬起!没有多余动作,五指猛然张开,对准面具人!
轰隆!
他身前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扭曲、撕裂!五股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暗红风暴凭空生成,咆哮着绞向面具人!风暴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的水晶平台碎片无声湮灭成虚无!
面对这灭世一击,面具人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他甚至连手都未抬。就在那五股毁灭风暴即将将其吞没的刹那——
面具人周身空间忽然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五股足以绞杀星辰的狂暴能量,竟如同撞入无形沼泽的蛮牛,速度骤减!它们依旧在咆哮前进,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在面具人身前丈许之地艰难地、一寸寸地推进,空间被撕裂的轨迹清晰可见,狂暴的能量却诡异地被迟滞、约束。
“空间……迟滞?”李教授艰难地低语,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撼。这绝非简单的防御,而是对空间法则近乎随心所欲的操控!他甚至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只知道这手段已超越了凡俗的想象!
“窃道?”面具人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讥诮,“不过是你们这群囚徒,坐井观天,守着腐朽的牢笼不敢越雷池一步罢了。”他悬空的身影微微前倾,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目光穿透那五股被迟滞的毁灭风暴,落在陈远眉心的竖眼上,“这道‘种’,你孕育得倒是辛苦。可惜,枷锁就是枷锁,再强大的囚徒,也还是囚徒。”
“枷锁”二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陈远体内某个最敏感的核心!
“吼——!”
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混合着暴怒与某种深入骨髓痛楚的咆哮炸响!陈远覆盖魔纹的身躯剧烈震颤,眉心的竖眼瞬间变得猩红如血!两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光柱,如同弑神之矛,无视了迟滞的空间风暴,瞬间洞穿虚空,直刺面具人!
面具人终于动了。他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前方虚虚一划!
嗤啦!
一道狭长、漆黑、仿佛空间本身被割裂的伤痕凭空出现!两道光柱狠狠撞入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痕之中,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便被彻底吞噬!裂痕随即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困兽之斗。”面具人收回手指,淡淡评价,“你的力量如同无根之水,每一次宣泄,枷锁的反噬便深重一分。愤怒?不过是加速你被这牢笼同化湮灭的燃料。”
他踏前一步,无视下方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声音清晰地穿透一切干扰,钻入陈远的意识深处,带着某种冰冷诡异的穿透力:“感受到了吗?囚笼的冰冷正在侵蚀你的意识。这具躯壳原主的灵魂碎片还在挣扎吧?每当你试图挣脱一丝枷锁,他的挣扎便会剧烈一分……真是可悲又脆弱的平衡。”
“闭嘴!”陈远口中爆发出双重咆哮!一面是宏大威严的震怒,另一面却夹杂着一丝属于陈远本人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嘶吼!他周身魔纹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有两股意志在他体内疯狂撕扯!覆盖右半边身体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向温润的左半边身体侵蚀,却又被玉璧残留的白光死死阻挡。
面具人银色面具下的嘴角似乎翘得更高了些:“愤怒?痛苦?这些情绪只会加速枷锁的收紧。让我为你指出唯一的生路——”他抬起手,指尖遥遥点向囚笼中那道仅存一缕微光的守护者残躯,“吞了他。彻底吸收这枚‘旧种’残留的核心印记,你才有那么一丝机会,挣脱这囚笼的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自由”二字,如同带着魔力的钥匙,瞬间点燃了陈远体内那道冰冷意志最深沉的渴望!
陈远猛地转头!猩红的竖眼死死锁定囚笼!贪婪、饥渴、以及对“自由”的极致渴望,化作实质的暗红光焰,几乎要从竖眼中喷薄而出!他不再理会面具人,所有意念集中于囚笼中那点微弱的乳白光晕!整个空间的黑暗能量都随之沸腾,疯狂涌向他,试图再次发动吞噬!
一直守护在楚瑶身边的林婉猛然抬头!她怀中的楚瑶虽然昏迷,但眉心处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一枚古朴玄奥的翠绿符文印记!印记微微闪烁,散发出柔和不散的光晕,将楚瑶全身笼罩其中。
就在陈远即将再次发动吞噬的刹那——
楚瑶眉心那枚翠绿印记骤然一亮!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翠绿光晕,如同水波般以楚瑶为中心荡漾开来!光晕扫过之处,那些束缚着守护者残躯、正因陈远力量而兴奋蠕动的污浊锁链,表面竟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翠绿符文!锁链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一僵,抽取之力瞬间中断!
囚笼中,那缕守护者的微光得到一丝喘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清晰的感激与守护之意。
“嗯?”面具人首次发出了带着实质意外的轻哼。他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楚瑶眉心那枚符文印记,以及她怀中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古玉。“……传承印记?还有这件古老的‘钥匙’?”他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难怪能窃取‘旧种’的本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而陈远,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如同在他熊熊燃烧的贪婪之火上浇了一桶冰水!他猛地回头,猩红竖眼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囚笼中被翠绿符文暂时定住的锁链,随即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带着无边暴戾,死死锁定了翠绿光晕中心的楚瑶!
“窃贼……必须……清除!”混乱的双重咆哮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这一次,杀意之纯粹、之决绝,远超方才!他甚至不再试图吞噬,只想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坏他好事的蝼蚁彻底碾碎!
暗红的魔纹光芒暴涨,陈远双手猛地抬起,掌心相对!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塌缩的暗红能量漩涡瞬间成形!漩涡中心散发出的毁灭波动,让这片被多重力量加固的空间都开始剧烈震荡、崩裂!
“不好!”李教授失声惊叫。这股力量一旦爆发,别说楚瑶,整个平台碎片区域都将化为齑粉!
面具人却并未阻止,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反而变得更加深邃莫测,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楚瑶即将被彻底抹杀之际——
异变再生!
这片混乱战场的最边缘,那片扭曲沸腾的黑暗壁垒深处,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并非被能量冲击撕裂,反而像是从内部被某种规则之力……整齐切割开来的!
一道高逾十丈、散发着古老青铜光泽的巨大门户,如同沉眠的史前巨兽,缓缓从裂开的黑暗缝隙中……升起!
门户表面布满斑驳的铜绿和深深刻划的神秘纹路,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户开启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森严、带着无上秩序感和隐秘窥探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扫过了整个战场!
这股意念扫过被暴怒笼罩的陈远(伪神),扫过悬空而立的面具人(逆界),扫过昏迷的楚瑶眉心那枚翠绿印记,最后,如同冰冷的触手,若有若无地……轻轻拂过躺在远处黑暗残骸中、生死不知的苏怀舟身上……
门户之后,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几道模糊不清、散发着如山如岳般厚重威压的身影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门户内的黑暗边缘,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像。他们的目光,穿透门户,无声地落在了下方这混乱的……三方棋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