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乡下放电影,浩哥使绊
腊月二十六,年味儿愈发浓郁,连带着红星轧钢厂区的空气里,都仿佛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喜庆和松懈。大部分车间已经停产,只剩下维修班和保卫科还在例行值守。办公楼里也冷清了许多,采购科更是只剩下钟浩和另一个家在外地的年轻科员小赵值班,处理一些年前必须结清的票据和账目。
钟浩坐在办公室里,核对完最后一张采购单,盖上章,轻轻舒了口气。年前的主要工作算是告一段落。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雪。他正准备收拾东西,提前一点回四合院,帮陈雪茹置办点年货,却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略显夸张的说笑声。
是许大茂。他穿着一件半新的军绿色棉大衣,头上戴着顶裁绒帽,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正眉飞色舞地跟后勤处一个相熟的干事吹嘘着:
“……王干事,你是不知道,这回下乡,去的可是红星公社!那边老书记跟我熟得很!早就捎信儿来了,说今年他们公社丰收,肥猪都宰了好几头,就等着咱们电影队去呢!放心,回来准少不了你的那份儿,肥肠、猪头肉,管够!”
许大茂是厂里的电影放映员,这工作在这个文化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可是个令人艳羡的肥差。不仅能经常接触到最新的影片(虽然是经过严格审查的),更重要的是下乡放映时,往往能凭借这份“文化使者”的身份,从生产队手里弄到不少计划外的农副产品,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甚至土布、山货,都能捞着点。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也是许大茂平日里在院里显得比一般工人阔绰的重要原因。
王干事笑着附和:“还是你许大茂有门路!那我们可就等着沾你的光了!”
“好说好说!”许大茂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眼角瞥见从采购科办公室出来的钟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惯有的阴阳怪气,“呦,钟组长还没下班呢?真是敬业啊!这大过年的,还坚守岗位?”
钟浩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许放映员这是要下乡?”
“对啊!”许大茂挺了挺腰板,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厂工会安排的任务,年前给红星公社放两场电影,丰富贫下中农的文化生活!这可是政治任务!” 他特意强调了“政治任务”四个字,仿佛这样一来,他接下来可能进行的“副业”就变得名正言顺了。
钟浩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政治任务,不过是许大茂借机捞好处的幌子。想到许大茂这家伙平日里在院里的各种小人行径,尤其是之前造谣自己和陈雪茹的事,钟浩就觉得该给他添点堵,不能让他这么舒舒服服地下去捞油水。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心中形成。他脸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浅笑:“那是好事啊。红星公社我记得挺远的,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熟门熟路了!”许大茂见钟浩没像往常那样冷着脸,反而有点意外,敷衍了一句,便继续跟王干事吹牛去了。
钟浩推着自行车走出办公楼,寒风扑面而来,他却感觉心头一片火热。使绊子,不一定非要正面冲突,有时候,借力打力,效果更好。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车绕到了厂工会办公室附近。他知道工会主席老李是个原则性很强的老革命,最看不惯的就是借着工作便利谋私利的行为。钟浩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偶遇”了正要下班的老李。
“李主席,下班了?”钟浩客气地打招呼。
“是小钟啊,还没走?”老李对钟浩这个年轻有为的组长印象不错。
“刚忙完。对了李主席,”钟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我刚才碰见许大茂了,他说要去红星公社放电影?”
“对啊,年前最后一场下乡任务,安排他了。怎么了?”老李问道。
钟浩压低了些声音,显得很诚恳:“李主席,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担心。红星公社那边我前阵子采购时去过,听说最近公社里有点……不太平静。”
“不太平静?什么意思?”老李皱起了眉头。
“我也是听公社里的人私下议论,”钟浩斟酌着词句,“好像是有社员反映,个别干部……可能生活作风上有点问题,正在闹矛盾。许大茂这人吧,嘴巴不太严实,又喜欢凑热闹。我是怕他下去之后,不了解情况,万一被卷进去,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影响了咱们厂和公社的关系,那就不好了。毕竟,这放电影也是代表咱们厂的形象……”
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没有直接举报许大茂,而是表达了对工作效果的担忧,并且把可能的问题归结于许大茂的性格和当地的复杂情况,听起来完全是一片公心。
老李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深知许大茂的德性,也知道下面公社有时候人际关系复杂。钟浩的提醒,让他上了心。万一许大茂真在下面惹出什么麻烦,工会也脱不了干系。
“嗯,你说得有道理。”老李沉吟了一下,“是该提醒他一下,下去之后注意影响,老老实实放电影,别掺和人家公社内部的事。”
“我就是这么一想,跟您汇报一下。”钟浩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说,“您心里有数就行。那我先走了,李主席。”
离开厂区,钟浩的心情更加舒畅。这第一步棋,算是埋下了。以老李的性格,肯定会叮嘱许大茂,甚至可能跟公社那边通个气。许大茂下去之后,必然会感到束手束脚。
但这还不够。钟浩要的是让许大茂这趟差事彻底泡汤,至少让他捞不到什么好处。他骑着车,没有直接回南锣鼓巷,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他要去邮局,打个电话。
凭借采购员的身份和一些积累的人脉,他设法查到了红星公社管委会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这年头电话可是稀罕物,只有公社一级才可能有)。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公用电话亭,投币,拨号。
电话接通后,他改变了嗓音,用一种略带焦急和严肃的语气说道:“喂,是红星公社管委会吗?我是区革委会宣传组的(随口编了个唬人的单位)。跟你们核实个情况,听说你们公社最近有群众反映放映队下乡时,存在个别放映员利用职务之便,向生产队索取甚至勒索农副产品的情况?有没有这回事?”
接电话的公社干部一听是“区革委会”的,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公社对放映队一向是热情接待,严格按照规定办事!”
“没有就好。”钟浩继续用官腔说道,“我们也是接到一些模糊的反映,所以提醒你们一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注意影响。特别是对下来的放映员,既要热情接待,也要坚持原则,不能助长这种不正之风。如果发现有任何违规行为,要坚决抵制,并及时向上级汇报!明白吗?”
“明白!明白!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公社干部在电话那头连连保证。
挂断电话,钟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下,红星公社那边肯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对许大茂“重点关照”。许大茂再想像以前那样连吃带拿,恐怕是难了。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雪花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钟浩骑着车,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想象着许大茂到了红星公社后,发现公社干部态度冷淡,对他严防死守,想捞点好处却处处碰壁的窘迫样子,他心里就一阵快意。
回到四合院,已是灯火点点。各家各户都在忙碌着年事,空气中飘着炸丸子和炖肉的香气。许大茂家黑着灯,显然还没回来。中院里,阎埠贵正在水龙头下小心翼翼地洗着一条不大的冻鱼,嘴里还念叨着:“得算准了,这鱼头鱼尾熬汤,中段留着年三十儿红烧……”
看到钟浩,阎埠贵难得主动打了个招呼:“钟组长回来了?听说许大茂下乡放电影去了?这回指不定又能弄回什么好东西呢。”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和酸意。
钟浩淡淡一笑:“放电影是工作,弄什么东西?三大爷您想多了。”说完,便推车回了自己屋。
他知道,等许大茂空着手或者只拿着点微不足道的“纪念品”灰头土脸地回来时,院里少不了又有一场笑话看。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点亮屋里的灯,炉火带来的温暖瞬间包裹了他。钟浩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喝着。窗外,雪越下越大,很快将院里的杂乱覆盖上一层洁白,仿佛掩盖了所有的算计和纷争。
但钟浩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禽兽们不会因为过年就变成善男信女。而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个特殊的年份里,既要过个好年,也要让那些不开眼的家伙,好好长长记性。
许大茂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而这,不过是年节大餐前的一道开胃小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