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啪嗒”声,在秦家别墅二楼压抑的空气中响起。
新来的中年清洁工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
她连忙弯腰,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个掉落在地上的旧相框,动作显得笨拙而慌乱,深怕因自己的失误招来女主人的怒火。
她捡起相框,用粗糙的工作服袖子匆忙擦拭布满灰尘的玻璃,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边柜最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低着头,推着清洁车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整个过程,她没有多看一眼相框里的内容,也没有多看一眼房间里陷入呆滞的两人。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张早已泛黄的照片,在李淑兰和秦天两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李淑兰的疯狂和歇斯底里瞬间停止。
她整个人凝固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少年。
那身军装款式她从未见过,颜色深沉,剪裁利落,肩章上的星徽显得无比威严。
重点是那个少年的脸,赫然是年轻了许多的秦风,褪去了所有阴沉与隐忍,只剩下锐利。
照片里的秦风眼神锐利,能穿透相纸直刺人心。
那是她从未在次子身上见过的眼神,没有丝毫卑微和怯懦,只有纯粹冰冷的肃杀之气。
李淑兰不认得那身军装代表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让她心悸的威压。
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
另一边,瘫软在床上的秦天,在看到照片的瞬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反应比李淑兰强烈千百倍。
李淑兰只看到威严的军装和秦风陌生的眼神。
而秦天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秦风身后那个身影模糊但轮廓清晰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
秦天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不会认错那个身影和标志性的站姿。
那是几年前,他在商学院一堂分析军政关系的绝密讲座上,在一段模糊新闻影像里出现过的传奇人物。
一个真正站在这个国家权力顶端的巨擘。
在那段影像里,那位巨擘身边无数将星环绕,此刻却甘愿站在这个少年身后充当背景。
一个荒谬疯狂的想法钻进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血液都瞬间冻结。
被他鄙夷了二十多年,被整个家族视为耻辱的弟弟,他的身份绝不简单。
“嗬……嗬……”
秦天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吼。
他想坐起来,想冲过去,想把那张照片拿到眼前仔细确认一遍。
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崩溃,让他连抬起手指都无比艰难。
他被困在床上,任由那个恐怖的猜想将他吞噬。
二楼的走廊再次陷入死寂,清洁工早已悄然离去。
秦天的内心却剧烈翻腾。
羞辱、破产、退婚,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打击,在这个发现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变得可笑。
这是一种信仰崩塌,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极致恐惧。
“啊!”
他爆发出力量,猛地从床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完全顾不上,手脚并用地朝着摆放相框的边柜爬了过去。
几米的距离,他爬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抓住柜脚,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还是伸出了不住颤抖的手,将那个相框死死地攥在手中。
他把相框举到眼前,瞪大眼睛,贪婪又恐惧地审视着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
没有错。
背景里的身影,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而照片的主角,他的弟弟秦风,眼中闪烁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自信和冷静。
那不是伪装,是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强者才会拥有的眼神。
这个发现,狠狠地烫在了秦天的心上。
他疯了一样,转身就朝着楼下冲去,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楼梯上。
“爸!爸!”
他嘶吼着,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秦正国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调查秦风的行动陷入僵局,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秦天疯了一样冲到他的面前,将相框狠狠地摔在了书桌上。
“你看!你快看啊!”
秦天的声音尖锐而扭曲,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是他!是秦风!你快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是废物!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废物!他骗了我们,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秦正国被突然闯进来的秦天吓了一跳,随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看着自己这个曾经引以为傲、如今却举止疯癫的长子,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他的目光不耐烦地扫了一眼书桌上的相框。
只一眼,他也愣了一下。
照片里秦风那股陌生的气质,确实让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但仅仅是一丝而已。
此刻的他,已经被自己的调查和即将到来的末日逼到了一个极度偏执的死角。
他固执地认为,秦风只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工具,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这件工具失控了而已。
他根本无法,也不愿去相信,这件工具本身,其实是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所以,这短暂的异样感,很快就被他归结为了秦天在精神失常后的胡言乱语。
“够了!”
秦正国发出了一声怒吼,打断了秦天的嘶叫。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书房里回荡。
秦正国用尽全力,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秦天的脸上。
秦天被打得一个踉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最后一点希望,被这一巴掌彻底打灭了。
“无能狂怒的废物!”
秦正国指着秦天的鼻子,声音冰冷。
“我们秦家都要完蛋了!你到现在,还在为一个废物分心!还在拿一张破照片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给我滚出去!”
秦正国抓起桌上的相框,狠狠地朝着门口砸了过去。
相框在墙上撞得粉碎,玻璃渣和木屑四散飞溅。
秦天彻底绝望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心里的痛,却比这强烈千万倍。
他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话、举止癫狂的父亲,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或许秦家,根本不是毁于什么神秘的外敌。
而是毁于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无可救药的傲慢与愚蠢。
他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这个他曾经无比崇拜和敬畏的男人,此刻在他的眼中,竟是那么的可悲,又那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