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自己人,想从内部瓦解我们!”
林玥儿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自己人?内奸?!
一股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楚凌霄和所有将领!
他们刚刚击退外敌的先锋,挫败了敌人的粮道,正欲一鼓作气,却万万没想到,最致命的刀子,竟然来自背后!来自他们信赖的袍泽之中!
恐慌,迅速被一种更深的、被背叛的愤怒所取代。
“查!给本王彻查!”楚凌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杂碎揪出来!”
大营瞬间进入最高戒严状态。许进不许出!
所有军官、士兵,尤其是负责后勤、辎重、水源相关的人员,全部被严格控制,接受盘问。
营地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人人自危,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审视与猜忌。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林玥儿没有参与大规模的盘问。
她站在那条被投毒的河流边,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注意力,首先落在了河边的一些小动物身上。
“老鼠…营地里老鼠不少,平日河边总能见到它们活动的痕迹…”
她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异常。
平日里在河岸潮湿处窜来窜去的鼠类,此刻竟然远远避开了河边!
它们宁愿去啃食营地角落里更干燥、更难以获取的食物残渣,也不肯靠近这看似清澈的水源!
“动物比人更敏感…它们知道这水不能碰。”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投毒时间,不会太长,否则大规模发病会更早出现。
能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军队取水的主流域投毒,并且让动物都产生规避行为…
“不是零星投毒…是精准地、在特定时段,于上游某处集中投放了足够剂量的毒药!”
“这个人,必须熟悉军营的取水时间、取水地点,甚至…了解水流速度,计算好毒药扩散到主营区的时间!”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营地内部,扫过那些面色惶惑或愤怒的士兵和军官。
“谁能具备这样的条件?”
负责巡逻的士兵?他们岗位固定,很难长时间脱离岗位去上游投毒而不被发现。
普通役夫?他们没有精确计算水流和毒药扩散的知识。
那么…最有可能的,是掌管后勤、调度,对营地运作、水源管理了如指掌的人!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人选。最终,定格在一个看似不起眼,却手握实权的位置上——新任军需官,孙德海!
此人原是北疆军老人,资历颇深,在清洗了前任贪墨的李军需后,因其“熟悉本地情况”、“办事稳妥”被提拔上来,负责统筹营地日常用度,包括…水源的分配与安全管理!
林玥儿记得,几次营地会议上,这个孙德海总是沉默寡言,但每次涉及到水源防卫、取水排班等具体事务时,他总能提出看似“合理”的建议,比如微调取水点,调整巡逻时间…当时只觉得他谨慎,现在回想,细思极恐!
她不动声色,走到楚凌霄身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孙德海。他对水源太熟悉了,有太多机会和时间。”
楚凌霄眼神一厉,没有任何犹豫:“带孙德海!”
命令下达不久,亲卫便押着一个身材微胖、面相看起来颇为憨厚的中年军官走了过来,正是孙德海。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茫然。
“王爷!您这是…?”孙德海噗通跪下,声音带着委屈,“不知末将所犯何罪?”
楚凌霄冷冷盯着他,不答反问:“孙德海,昨日酉时到今日辰时,你在何处?做些什么?”
孙德海似乎早有准备,流利回答:“回王爷,昨日酉时末将在清点新到的一批药材,之后便在营帐内核算账目,直至子时方歇。今晨卯时起床,安排今日的取水事宜,直至事发。这些…这些都有账册和手下兵士可以作证啊!”
时间线上,似乎毫无破绽。
林玥儿却走上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孙军需,你手上沾的是什么?”
孙德海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那是一双看起来有些粗糙、但还算干净的手。“没…没什么,整理药材沾上的灰尘罢了。”
林玥儿微微俯身,靠近他的手指,轻轻嗅了嗅。
一股极其微弱的、与河水中检测出的那怪异甜腥气同源,但更浓郁一丝的气味,萦绕在他的指甲缝隙里!
那是高浓度毒药残留的味道!
他清洗过手,却未能完全清除掉这深入缝隙的气味!
孙德海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
林玥儿直起身,不再看他,对楚凌霄道:“就是他。他手上残留着毒药的气味。”
“你血口喷人!”孙德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强自镇定,“林医正!末将敬您医术高超,但您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这定是检查药材时沾染的!”
“哦?”林玥儿语气依旧平淡,“那我问你,你昨日清点的药材中,可有‘鬼哭藤’、‘腐心草’或是‘断肠砂’?”
这些都是配置那阴损毒药可能用到的、极其罕见且管控严格的药材。
孙德海一愣,显然没料到林玥儿对药材如此熟悉,支吾道:“这…军中药材名录繁杂,末将一时…”
“你不必想了。”林玥儿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剖开他的伪装,“你手上的气味,与河水中的毒药成分完全一致!那不是任何一味正当药材该有的味道!那是混合了至少三种阴毒之物才能产生的特殊腥甜气!”
她步步紧逼:“你能解释一下,你一个负责统筹的军需官,手上为何会沾染上只有投毒者才可能接触到的、高浓度的混合毒药吗?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
孙德海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嘴唇哆嗦着,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楚凌霄不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厉喝一声:“搜他的营帐!”
亲卫如狼似虎地冲进孙德海的营帐。
片刻之后,果然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挖空了的床腿暗格中,搜出了几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残留着些许粉末。
经林玥儿当场查验,正是与河水中成分一致的毒药!还有一套夜行衣,以及…一枚刻有端王府暗记的玄铁令牌!
铁证如山!
“孙德海!你还有何话说?!”楚凌霄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孙德海看着那些证据,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
他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他被亲卫粗暴地拖起,押往刑房。
严刑拷打。皮开肉绽。
孙德海却咬紧牙关,除了承认投毒,对其他一概不言。
直到林玥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缓缓道:“端王许了你什么?让你连数万袍泽的性命都能出卖?让你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
听到“端王”二字,孙德海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狂热的光芒。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嘶哑而诡异的笑声:
“王爷…王爷算无遗策!你们…斗不过王爷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死死瞪着楚凌霄和林玥儿:
“你们…赢不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后槽牙!
林玥儿脸色一变:“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一丝黑血从孙德海嘴角溢出,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又是服毒自尽!和那个驯兽师一样!
刑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绝望。
楚凌霄看着孙德海的尸体,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玥儿轻轻叹了口气。
线索,再次断了。
但端王那张无形的大网,以及他渗透力量的深度,却让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压力。
这北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