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瑶在瑶池的日子,
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她严格遵守着“软禁”的规定,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天命殿的卷宗阁或自己的临时居所,行为举止无可挑剔,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任务失败后闭门思过、潜心修行的普通弟子。
然而,暗地里的交锋,从未停止。
缚龙殿的监视无处不在。那个面容普通的“影卫”如同幽灵,总能出现在她视线范围的边缘,
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与丹霞长老那次看似寻常的丹道交流,恐怕也早已被详细汇报上去。
她知道,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更主动地出击。被动等待,只会让缚龙殿逐渐收紧套在她脖子上的绞索。
机会来自一次偶然。
她在查阅一批关于上古矿脉分布的陈旧卷宗时,无意中发现了几份被刻意压在箱底、标注着“待核查”的任务报告副本。报告来自几个位于瑶池势力边缘、资源贫瘠的附庸家族,内容大同小异——控诉缚龙殿巡查使者以“清查魔气污染”为名,强行索要巨额供奉,稍有怠慢,便以“包藏祸心”为由,屠戮族人,掠夺资源,其行径与魔道无异。
这些报告显然被刻意压下了。在缚龙殿势力如日中天的当下,没人敢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边缘家族,去触缚龙殿的霉头。
凌清瑶的心沉了下去。黑水村的惨剧并非孤例,缚龙殿的触角,早已在瑶池光辉的掩盖下,伸向了无数角落,制造着无声的杀戮与掠夺。
愤怒在她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
她不能直接拿着这些报告去告发,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渠道,和一个“合适”的人。
她想到了天命殿的执法长老——玄玑真人。玄玑长老性情刚正不阿,资历极老,向来对缚龙殿近年来愈发酷烈的手段颇有微词,是少数敢在宗门会议上与缚龙殿长老正面争执的人。
如何将这些证据,不动声色地送到玄玑长老手中,而不被缚龙殿察觉?
凌清瑶陷入了沉思。直接送去,风险太大。利用丹霞长老?不行,这会将他拖下水。
她将目光投向了卷宗阁内那些每日川流不息、负责整理和递送卷宗的低级执事和杂役弟子。这些人身份低微,行动不易引起注意,是传递消息的理想渠道。
她花费了数日时间,仔细观察,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叫“明石”的年轻杂役弟子。这少年眼神清澈,做事认真,偶尔会因为其他执事的刁难而流露出不忿之色,但大多时候都沉默隐忍。最重要的是,凌清瑶曾无意中听到他低声抱怨过缚龙殿弟子在外的跋扈。
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目标。
她没有直接接触明石。而是利用一次整理卷宗的机会,将其中一份记录着某个小家族被缚龙殿使者灭门惨案的报告副本,巧妙地混入了一叠需要送往玄玑长老所在的“刑律司”的普通公文之中。并在那份副本的背面,用极其隐晦的、只有精通古阵法符文之人才能看懂的暗记,标注了另外几份被压下报告的大致内容和存放位置。
这是一个赌注。赌明石会按照规定将这叠公文送达,赌玄玑长老会注意到这份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报告,并能看懂她的暗记。
做完这一切,凌清瑶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更加专注于自己的“修行”,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瑶池内部看似平静,但凌清瑶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几天后,一次例行的宗门会议突然召开。
凌清瑶作为待查人员,没有资格列席,但她安排在会议殿外的一名信得过的天命殿师妹,很快便带来了消息。
“师姐,里面吵起来了!”师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紧张,“玄玑长老当场拿出了好几份报告,质问缚龙殿为何纵容下属在外滥杀无辜、掠夺资源!赤燎长老(缚龙殿代表)脸色难看极了,说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已经处理了……”
凌清瑶心中微微一松。玄玑长老果然注意到了,并且选择了在宗门会议上发难!这无疑是在缚龙殿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虽然最终结果 likely 是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但此举成功地将缚龙殿推到了风口浪尖,迫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收敛,更重要的是,公开撕裂了缚龙殿“公正执法”的假面,动摇了部分中立派对他们的信任。
接下来的几天,凌清瑶能明显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监视目光,出现的频率降低了。缚龙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爆料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不得不暂时分散精力去应对天命殿的质询和内部的整顿。
机会来了!
趁着监视松动的间隙,凌清瑶再次秘密拜访了丹霞长老。
这一次,她的目的更加明确。
“长老,如今宗内风气,想必您也看在眼里。”凌清瑶没有绕圈子,语气沉重,“缚龙殿一家独大,长此以往,只怕非宗门之福。弟子人微言轻,但亦不愿见祖师基业,毁于一旦。”
丹霞长老抚摸着手中的一枚丹药,浑浊的眼睛看着凌清瑶,久久不语。
凌清瑶知道他在权衡利弊,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丹霞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玉衡……他,还好吗?”
凌清瑶心中一酸,强忍着情绪,低声道:“师父他……为了掩护弟子,启动了阵法自毁,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丹霞长老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看向凌清瑶,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丹鼎阁内,还有几个老家伙,对如今的局面也早就不满了。我会试着联络他们。”
“另外,”他压低了声音,“关于‘缚神大阵’……老夫早年炼制一种丹药时,曾需要探查地脉灵气,偶然发现‘悬圃’下方的能量流向极其异常,似乎……所有的灵气,最终都被强行导向了一个点。这是老夫当年私下绘制的一份粗略的‘地脉灵气异常点分布图’,或许……对你有用。”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玉简,推到凌清瑶面前。
凌清瑶心中狂喜!这无疑是意外之喜!虽然只是粗略的分布图,但结合云昭可能获得的传承信息,或许能拼凑出更接近真相的阵眼位置!
她郑重地接过玉简,深深一揖:“多谢长老!”
“小心。”丹霞长老只说了这两个字。
带着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和初步建立的盟友关系,凌清瑶离开了丹鼎阁。
她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缚龙殿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斗争还在后面。
但至少,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在这铁板一块的瑶池内部,成功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接下来,她要让这道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彻底撕裂这虚伪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