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丹药,静静悬浮。
它通体漆黑,像是用最纯粹的暗夜凝聚而成,表面却有无数细微如星尘的青色光点,随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缓缓流转、明灭。
钱多多颤抖着伸出手。
他不是要去拿,而是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想要触碰神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丹药的瞬间,一股“气味”从丹药上弥漫开来。
那不是任何一种他认知中的气味。
它像是把一座陈放了万年的古战场,连同所有腐烂的尸骸、干涸的血迹、破碎的兵刃和不散的怨魂,一同扔进炼丹炉里,熬炼了七天七夜,最后浓缩成的一缕气息。
沉闷,腐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恶臭。
这股气味,甚至不是通过鼻子闻到的,而是直接渗透进神魂,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钱多多的神魂一阵抽搐,差点当场吐出来。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那股极致的恶臭冲刷过他的神魂之后,非但没有带来任何不适,反而像一桶冰水,浇灭了他脑中因超负荷运转而燃烧的火焰。
前所未有的清明。
前所未有的舒爽。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三天三夜没合眼的赌徒,在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后,猛地吸了一口最提神的醒脑药。所有的疲惫、虚弱、神魂的刺痛,都在这股恶臭的洗礼下,一扫而空。
“妈的……”钱多多呆呆地看着那颗丹药,喃喃道,“这玩意儿……闻着跟地狱一样,感觉却像天堂?”
“不。”
周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痴迷。
他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这股恶臭,枯槁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这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这是‘道’的味道,是枯荣、是生死、是成丹与炸炉之间,那最美妙的界限!”
他眼中燃烧着癫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那颗丹药,“老夫炼了一辈子丹,追求的都是纯净、灵秀、药香四溢,现在才明白,那都是狗屁!这才是丹!这才是真正夺天地造化,逆阴阳生死的……神丹!”
“它在呼吸,在生长。”柳莺儿轻声说。
她站起身,半边脸上的妖异黑纹已经隐去,恢复了圣洁的光彩,但另一半脸颊上,却有一朵小小的黑色草叶印记,若隐若现。
她看向那颗丹药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秽草在欢呼,净莲在战栗。它既是剧毒,也是圣药。”
钱多多的脸色忽然一白。他的“多宝灵体”在调度完血煞与怨念后,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状态。
他“看”到了,一丝丝极其微弱,但数量庞大到难以估量的“生机”,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这颗丹药的“心跳”所吸引,如同朝圣般涌入丹殿,最终化为丹药表面那些青色光点的一份子。
“我操……”钱多多失声喃喃,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压过了亢奋的纯粹恐惧,“老大说的‘神迹’,代价竟然是这个?!这他妈吸的不是灵气,是人命啊!这下玩脱了!”
“不好……”钱多多失声喃喃,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恐惧,“这丹药……在吸食整个宗门的生机!我们成了帮凶!”
石雷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胸口那道恐怖的裂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暗红色的、如同纹身般的疤痕。他身上那股洪荒巨猿的霸道气息,与血煞的暴虐完美地融为一体。
那股恶臭对他而言,就像最醇厚的美酒,让他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泰坦古猿血脉,经过这场“祭祀”,已经彻底觉醒。
这颗丹,是他们四个用命、用魂、用理智换来的勋章。
这股恶臭,就是勋章的光芒。
……
万象宗,杂役区。
一名负责清扫落叶的外门弟子,正有气无力地挥动着扫帚。
他很累,宗门大战在即,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连空气都变得压抑。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嗡鸣,紧接着,一股概念性的“恶臭”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弥漫开来。
它不是通过嗅觉,而是直接被感知,像是有人将“腐朽”与“终结”这两个词,硬生生烙进了他的脑子。
“什么味儿?”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不知从何处飘来。
像是……像是厨房的泔水桶放了一个月没倒,又像是屠宰场堆积的下水,在烈日下暴晒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想要捂住鼻子。
可那股味道,却仿佛拥有生命,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挥动扫帚的动作停了下来。
脸上的疲惫和烦躁,忽然间消失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笼罩了他的心神。
好像……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宗门的存亡,妖兽的威胁,自己的前途……都像远去的风景,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他只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觉。
在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开满黑色莲花的池塘,宁静,安详。
“真好啊……”
他嘴角挂起一丝满足的微笑,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陷入了最深沉的“安眠”。
这样的场景,在万象宗的各个角落,同时上演。
药园里,正在给灵草浇水的弟子,笑着倒在了花丛中。
矿山下,挥汗如雨的力士,带着解脱的表情,躺在了冰冷的矿石上。
演武场上,那些还在互相切磋的内门弟子,动作一个接一个地迟缓下来,然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成片成片地倒下。
没有挣扎,没有呼救。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都带着一抹诡异而安详的微笑,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景象。
这股“香气”,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以天级丹殿为中心,迅速向整个万象宗蔓延。
修为越低,心志越不坚定的人,倒下的速度就越快。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万象宗内,除了少数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和所有真传弟子、长老之外,超过七成的弟子,都陷入了这场诡异的“沉睡”。
整个宗门,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万象宗主峰,议事大殿。
玄清道人脸色铁青,按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乎要将坚硬的玄铁木捏碎。
“怎么回事!”
他刚刚还在和丹阳真人等几位核心长老,商讨启动第二套战备方案,将宗门精英力量收缩,依托护山大阵进行持久战。
可那股味道,毫无征兆地冲刷了整个大殿。
以他们的修为,自然能轻易抵御,但那股味道中蕴含的、纯粹的死意与怨念,让他们每个人都心头一凛。
紧接着,来自各处的求救传音符,雪片般飞来,然后又在短时间内,诡异地中断。
“回禀代宗主!”一名负责监察宗门大阵的长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宗门……宗门里超过五万名弟子,神魂气息……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衰弱下去!”
“衰弱?”丹阳真人猛地站起,失声道,“不是昏迷?”
“不是!”那名长老声音都在发颤,“他们的生命体征平稳,但……但他们的生机,像是被什么东西……‘感召’走了!跟……跟前些天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模一样!”
“嗡!”
玄清道人脑中一声轰鸣。
又是“感召”!
那张枯败的、挂着诡异微笑的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他猛地冲出大殿,神识如狂潮般铺开。
下一刻,他看到了。
看到了宗门内,那成千上万躺倒在地,面带微笑的弟子。
他们的身体,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干枯。
皮肤之下,那些淡绿色的、如同植物脉络般的纹路,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活跃!
“源头在哪?!”玄清道人厉声喝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恐惧。
“在……在天级丹殿的方向!”
“丹殿?”丹阳真人脸色一变,“那里不是被石雷他们四个封锁了吗?”
“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监察长老几乎要哭出来,“那股‘香气’……不,那股‘死气’,就是从丹殿中扩散出来的!它无视了所有禁制,直接作用于神魂!”
玄清道人死死盯着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天级丹殿!
石雷,钱多多,柳莺儿,周常……
还有,李闲!
那个混蛋,一定也在里面!
“他们在里面搞什么鬼!”玄清道人咬牙切齿。
他宁愿相信这是妖魔的诡计,也不愿相信,这是自己宗门的弟子造成的。
“代宗主,不能再等了!”丹阳真人急切道,“再这样下去,这些弟子就真的被吸干了!我们必须立刻强行破开丹殿的禁制!”
“不行!”玄清道人断然拒绝。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那些“沉睡”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这股力量的性质,我们完全不了解。强行破开,万一导致里面的东西彻底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李闲那张总是挂着贱笑的脸,想起了那个小子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
虽然他恨不得把那小子吊起来打,但他却有一种直觉。
李闲,不会做毁灭宗门的事情。
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传我命令!”
玄清道人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主峰。
“所有金丹期以上长老,立刻前往各处,以自身灵力构建防护法阵,庇护尚未倒下的弟子!隔绝那股‘香气’!”
“执法堂弟子听令!以天级丹殿为中心,方圆十里,设为禁区!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杀无赦!”
“开启护山大阵‘镇魂’模式!不惜一切代价,压制这股气息的蔓延!”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决地发出。
整个万象宗高层,如同一台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