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他生平未遇的恶战！
“见鬼！伤亡太惨重了！”他盯着不断倒下的部下，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从家乡带来的长弓手不仅是他的战力资本，更是攫取财富的工具。若折损殆尽，他拿什么在佣兵界立足？
退意刚生，他猛然发现元军步兵已悄然压至阵后，雪亮钢刀正对着弓手们的脊背。
“混账！这是要逼我们当炮灰！”库拉尔瞬间明白：此刻撤退，那些督战队会毫不犹豫地砍杀溃兵。
该死的！他暴怒地咒骂着，却不得不面对现实——长期拉弓导致体型畸变的弓手们，根本敌不过这些精锐步兵。
“换平射！散开阵型！”他声嘶力竭地下令，号角无法传达的复杂指令必须靠吼声传递。
当长弓改为平射后，箭矢准度骤然提升。战场上 与羽箭交错飞窜，不断有威尔士弓手或明 铳兵栽倒。
库拉尔眯眼观察敌阵，忽然发现明军的三三制战术竟与长弓特性莫名契合。“全军散开！三人一组对射！”他挥刀砍断身旁旗帜强调命令。
“大人，西翼有变。”
察罕闻言转头，只见原本严整的长弓阵已化作无数战斗小组，整个西线战场竟演变成罕见的散兵对攻。流弹与流矢甚至波及两侧骑兵，但在更密集的元军阵型中，伤亡数字正疯狂攀升。
朱慕同样注视着西线战况，眉梢微微挑起——这场景，竟与后世散兵线战术有着诡异的相似。
有趣。
察罕轻抚下巴，目光投向遥远的西方，心中默念：应该快到了吧？
一名蒙古将领上前，忧心忡忡地问道：“大人，是否需要派兵增援？拓跋卡恐怕难以支撑。”
察罕淡然一笑，指向西面长弓兵后方的步兵阵列，道：“拓跋卡尚未动用全部兵力，他不过是在故意消耗汉军铳兵的 ，那些札尼别汗送来的长弓手，被他当成了弃子。”
库拉尔此刻终于明白了拓跋卡的意图，心中怒不可遏。若这蒙古人此刻站在他面前，他定会一箭取其性命。
然而，他无路可退——后方是拓跋卡的步兵逼迫，侧面又被一座土山阻断退路。他只能被迫按照对方的算计，与汉军铳手展开消耗战。
这些长弓手是他费尽心血召集的精锐，如今却白白葬送在东方战场，库拉尔心痛如绞。
愤怒无处发泄的库拉尔，目光扫视战场，突然发现一名蒙古步兵鬼鬼祟祟地穿行于弓手阵列之中，逆着方向往后逃窜。
蒙古人？逃兵？
我的人在前线拼命，你们竟敢临阵脱逃！
库拉尔看到的正是乌格拖。原本躲在侧翼的乌格拖，因战线拉长被卷入弓手阵列。趁着长弓手们忙于应对汉军铳兵，他弯腰潜行，试图拉开与敌军的距离。
不料，这一幕恰好被怒火中烧的库拉尔捕捉。
库拉尔冷笑着举起长弓，搭箭瞄准那名逃兵。他回头瞥了一眼督战的蒙古步兵，心想：既然你们不许我们撤退，那我替你们处决这个逃兵，也算帮了你们一把。
箭矢破空而出，尖锐的呼啸声划破战场。
正埋头狂奔的乌格拖，望见前方己方军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仿佛重获新生，疲惫的双腿再度充满力量。
得救了！我不会死了！
他甚至注意到阵前一名同族士兵正惊恐地望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剧痛从脖颈传来。乌格拖下意识伸手一摸，触到了一根冰冷的箭杆。
什么？
不——！
一支锋利的箭矢贯穿了他的咽喉。
乌格拖拼命抓挠箭杆，试图将其折断，却发现四肢的力量正迅速消散。
很快，他重重跪倒在地，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
阵前的蒙古千户怒骂出声，亲眼目睹乌格拖在咫尺之遥被射杀。他冰冷的目光刺向弓手阵后的库拉尔。
库拉尔冲他咧开嘴角，露出森然笑意。
乌格拖的“好运”终结了，正如他抛弃自己的百户那般决绝。
拓跋卡率领骑兵在战场外围盘旋，试图扰乱汉 铳手的阵型，残余的八百汉骑亦在周旋。
双方骑兵不断逼近敌方远程部队，伺机猎杀。
箭矢与在交锋中不断夺走骑兵性命，但疾驰的战马很快将他们带至敌军阵前。
蒙古骑兵终于松了口气——
杀戮时刻到了！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战场。
火铳兵先以齐射，继而用刺向马腹，远处三三阵型的铳手仍在奋力支援。
蒙古骑兵接连，但弯刀也同时收割着汉军铳兵的生命。
伤亡比例令拓跋卡眉头紧锁。
汉军骑兵的屠戮则顺畅得多。弓兵孱弱的躯体在马刀前如同麦秆，偶有反抗者也被轻易。
目睹部属被屠戮，库拉尔怒吼着冲至蒙古军阵前：“你们，必须，掩护！”
千户讥讽地睨着他：“想让我们当背后中箭的冤魂？”
“那是，叛徒！”库拉尔目眦欲裂。
“即便要杀，也轮不到你动手。”千户抱臂冷笑。
库拉尔齿缝间挤出威胁：“没有我们，你们，必败！”
千户猛然按住刀柄：“试试看谁能活着离开！”
骤然响起的号角声打断对峙。万户将军高举战刀，咆哮声震彻战场。
号角声逐渐转为有序的节奏，蒙古千户凝神细听，神情骤变。
待号角声止，他瞥向库拉尔，冷声道：“退下，我军要进攻了！”
库拉尔闻言大喜。
三万步兵列阵推进。
然而库拉尔很快察觉异样——这般行军竟将己方部队也裹挟其中。
“停下！你们必须分散！”库拉尔冲上前拽住蒙古千户的胳膊怒吼。
千户猛然甩开他：“滚开，休要碍事！”
“这会伤到我的人！”
库拉尔再度拉扯。
千户回头望见万户正注视此处，情急之下抬脚踹倒库拉尔：“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将军自有谋略！”
这番话说得急促，库拉尔未及细辨，暴怒起身欲还击。
千户当即按刀。
库拉尔疾退数步，厉声吹哨。四周长弓兵闻声转向，箭镞齐指蒙古步兵。
两军尚未接敌，内讧一触即发。
突然大地剧烈震颤。
骑兵来袭？！
这动静令战场众人悚然。
蒙古步兵惶然环顾——己方骑兵正牵制汉军轻骑，绝无可能制造如此声势。
（震动愈发猛烈。
连察罕本阵亦有所感。
察罕心头剧震，踏镫远眺西方。
朱慕则暗喜：“常遇春如期而至，胜负已定！”
背嵬军现世，正是朱慕的决胜手。
察罕回首望向战场：罗斯重步兵已突入汉军本阵五十步，左翼冯胜军仍被死死阻截。
颍州城近在咫尺，此刻退守尚可周旋。若迟疑不决......
雷鸣般的蹄声迫近，西侧土山后涌出黑色铁流，无数玄甲重骑自右翼侧阵贯入，疾驰截断察罕军退路。
寒芒闪烁的刀斧横扫而过，右翼步兵如麦秆般倒下，铁蹄轰鸣着碾过残躯。
骑兵洪流从撕裂的缺口涌入，溃散的士兵尖叫着向两侧逃窜。
黑甲铁骑整齐调转方向，有节奏地向北推进。
他们将蒙古步兵、北地汉人以及威尔士长弓手挤压成一团混乱的漩涡。
蒙古右翼在突如其来的冲锋下土崩瓦解，士兵们疯狂向东奔逃，互相踩踏，甚至挥刀劈砍阻挡道路的长弓手。原本与火铳兵对峙的长弓阵线，因背后的混乱彻底瓦解。
火铳兵趁机将火力转向拓跋卡率领的骑兵，弹幕骤然密集如雨。
蒙古骑兵面对三三阵型本就难以发挥优势（分散的步兵使骑兵无法集中冲锋，轻装骑兵对抗重甲火铳兵更显吃力），此刻局势彻底逆转，火铳兵开始反客为主地猎杀骑兵。
察罕的犹豫只持续了瞬息。
不退！
他清楚退守颍州城不过是延缓死亡，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朱慕的兵力本就与己方相差无几（计入冯胜、朱一部），如今西面又出现约两万背嵬军重骑（扩编后的精锐），兵力优势已不复存在。所幸朱慕为围困己方分散了兵力，反倒留下破绽。
“全军压上！前进，前进！”
察罕挥剑怒吼，继而环视众将：“此战若败，大元血脉将绝于此——诸君当以死开路！”
“遵命！”将领们慨然应诺，各自奔赴战阵。
没有预备队，没有退路。察罕大军如决堤洪水扑向朱慕本阵，要么撕开生路，要么共赴黄泉。
西侧战场，拓跋卡察觉己方阵线渐露败象，转头望向中军方向寻求察罕大人的指令，却只见战旗翻卷，主力部队正全速推进，直逼朱慕的主帅大旗。
这是要决死一搏了！
拓跋卡心一横，环顾四周后吹响集结号角。
正与汉 铳兵缠斗的骑兵小队闻声立即脱离战局，纷纷向拓跋卡靠拢。
最终仅聚起四千余骑。
仍有部分骑兵被汉军死死咬住无法脱身，更有远处小队未闻号角声——战线延展得实在太广！
来不及等待了——
拓跋卡回首望向后方。
若再不驰援，己方步兵方阵必将被汉军铁骑彻底击溃。
随我冲！
他率领四千骑兵撤出火铳兵战场，汉 铳兵仅能仓促发射数轮，目送元军铁骑扬尘而去。
这正是步兵对阵骑兵的致命短板。
轰隆马蹄声震彻原野——
拓跋卡率部迂回至汉军骑兵侧翼，盯住那面字帅旗开始全力冲刺。
常遇春早已察觉异动，侧首冷瞥，鼻间发出轻哼，手中铁矛在半空划出圆弧。
千余精骑当即随他调转方向，迎着拓跋卡部冲锋。
拓跋卡伏低身躯不断吼出，双眼死死锁定那面猎猎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