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在宫中不动声色地放出风声，声称擒获了两名夜袭的活口，并扬言要动用“连死人都能撬开嘴”的酷刑，逼他们吐出幕后主使。
这风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这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神女殿内已是一片肃杀。
乔月端坐于上，正准备命侍卫将那两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黑衣刺客拖上来例行“讯问”，殿外便传来通禀——瑞王殿下驾到。
这已是姜天辰离京后，瑞王第二次“抱病”来访，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还是被几名小心翼翼的内侍用软榻抬着进来的，整个人深陷在厚厚的锦被中，愈发显得形销骨立。
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眼窝深陷，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咳嗽，仿佛下一刻那口气就会接不上来。
宫中皆知，正因他这“突如其来”的沉疴，端午祭龙神这般彰显地位与正统的大事，才不得已落在了五王爷项王肩上。
乔月敏锐地察觉到，瑞王那双半阖着的、看似浑浊无神的眼眸深处，在她目光扫过时，极快地掠过一丝精光，冰冷而算计，与他外表的孱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绝不是一个完全被病痛折磨、意识模糊的人该有的眼神。
“神女娘娘……恕本王……不便行礼了……”瑞王声音虚弱，气若游丝，“听闻神女仁善，妙手回春……本王这残破之躯，特来……求神女……怜悯一二……”
乔月心中冷笑：黄鼠狼给病鸡拜年，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面上却瞬间浮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忧色，连忙起身虚扶：“王爷快快免礼，折煞妾身了！您贵体违和，正该在府中静心调养，万金之躯，怎能如此奔波劳碌？我虽略知一些养生皮毛，但实属浅陋，王爷之疾，关乎国本，还需太医院诸位圣手合力诊治，我万万不敢耽误了王爷病情。”
她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撇清了责任。
瑞王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喘息着道：“太医院……皆是庸才……本王……信不过他们。娘娘乃轩辕神女，神通广大……连皇陵妖邪都能诛灭……定有……非凡手段……”这话听着是苦苦哀求与奉承，实则，既抬高乔月，又将“能除妖”与“必能治病”强行关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道德绑架与讥讽。
乔月心中雪亮，脸上却越发显得诚恳而无措，连忙摆手：“王爷实在是过誉了！皇陵之事，全仗监国殿下运筹帷幄，前线将士舍生忘死，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侥幸成功，实不敢居功。至于医术，我更是不敢班门弄斧。”
两人言语往来，看似一个真心求医，一个谦逊推辞，实则句句机锋，暗流涌动，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与真实意图。
……
一番虚与委蛇后，瑞王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家国忧思与身世飘零之感：“唉……皇兄龙体欠安，需静心休养；天辰贤侄孙又为了江山社稷，亲赴边关征战……这偌大的京城，看似繁华依旧，实则……已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啊。”
他甚至抬手，用袖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哽咽。
乔月心中念头飞转，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坚定地回应：“王爷忧国忧民，我感佩。不过，监国殿下临行前已有周密部署，朝中也不少忠臣良将尽心辅佐，京城还是安稳，王爷不必过于忧心。倒是王爷你，病体未愈，更需静心休养，保重身体。”
乔月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他的“病情”上，言语温和，却带着明确的界限，暗示他少操不该操的心。
瑞王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与不悦，随即又被更浓的情绪所覆盖：“待本王身体康健，定当励精图治，让央乾国国泰民安！神女可否助本王？”他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乔月姣好的面容，语气飘忽。
乔月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淡淡地道：“何来助你之说？助你什么？皇上还在，监国皇长孙也还在！王爷慎言！”
瑞王见乔月始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与哀戚也终于消散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不过，让他目光扫过殿中若干玄衣卫后，立马改口，道：“本王的意思是，身体安康后，定当辅助皇兄励精图治！希望神女也助一臂之力，让天下国泰民安！”
他一边说着，那看似无神的目光，却似有若无、极为隐蔽地快速扫过被丢在殿角、捆绑结实的两名黑衣刺客。
乔月心中警惕陡升，顺着他的话道：“王爷说的是！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王爷你保重身体！”
他生病，身体虚弱都是装的么？乔月暗暗想。
看瑞王方才那几次隐晦地瞟向刺客的眼神，乔月几乎可以断定，地上这两个黑蟒会的死士，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乔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望王爷回去安心养病！无论是宫中的事，还是朝廷的事，监国皇长孙都是安排妥当走的！”
瑞王盯着乔月那张年轻貌美却异常沉静的脸庞，看了足足半晌，忽然，嘴角扯出一抹极其阴冷诡异的笑容，声音低沉而沙哑：“神女娘娘……果然……非同一般。伶牙俐齿，心思缜密……但愿神女……一直……这般……‘安稳’下去。”
说完，他不再多言，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他挥了挥手。
侍从们会意，立刻抬起软榻，小心翼翼地转身，朝着殿外而去。
乔月目送着那象征着病弱与阴谋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心中疑窦丛生，正待细细思量他最后那几句话的深意，忽听身后传来侍卫一声低呼：
“娘娘！不好了！这两个刺客……他们……断气了！”
乔月猛地回头，只见方才还被丢在殿角、尚有气息的两名黑衣刺客，此刻竟已面色乌青，瞳孔涣散，彻底没了声息！
什么时候？在她和瑞王对话的时候？是谁？用了什么方法，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在众多侍卫和玄衣卫看守中，如此精准而迅速地灭口？！
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一股寒意，瞬间从乔月的脊背窜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