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愁云惨雾。太平军围城的压力与日俱增,城外团练血染城墙的惨剧更是让守军士气低迷,人心惶惶。两江总督陆建瀛在总督行辕内坐卧不宁,他对太平军那些闻所未闻的“妖术”已深信不疑,认定金陵易手是迟早的事。
“大人,城西又逃了三名守军……”
“报!粮仓存粮仅够十日之用……”
坏消息接踵而至,幕僚们一筹莫展地垂手侍立。就在这死寂之中,陆建瀛垂死梦中惊坐起。他猛地站起身,嘶声道:
“备轿!去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琉璃宝塔高耸入云,确是金陵寺庙中的顶流,平日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摩肩接踵。九级浮屠在夕阳下流光溢彩,但在陆建瀛看来,此刻这佛光宝相正是对抗“长毛”妖法的唯一希望。他要祈求佛祖无边的法力,以正克邪,以魔法打败魔法!
寺内方丈听闻总督亲临,不敢怠慢,率众僧迎出山门。只见陆建瀛官袍褶皱,眼窝深陷,全无封疆大吏的威仪,倒像是个惊魂未定的寻常香客。
“大师!”
陆建瀛一把抓住方丈的手,枯瘦的手指掐得老和尚生疼,他声音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发匪肆虐,擅使妖法,祸乱苍生!如今兵临城下,金陵危在旦夕!恳请大师广开法坛,汇聚高僧,诵经祈福,借无边佛法,破长毛妖术,保我金陵一方平安啊!”
说着,他竟对着方丈深深一揖。
方丈心中叫苦不迭,额间渗出细汗。他一个出家人,如何懂得破什么“妖术”?但看着总督猩红的双眼,再想到寺中百余僧众的安危,只得合十回礼,口称佛号:
“阿弥陀佛,总督大人心系百姓,老衲感佩。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自当尽力而为。”
于是,在陆建瀛的亲自督促和“捐助”下,一场规模空前的“护国息灾法会”在大报恩寺及金陵各大寺院紧急筹办起来。寺内寺外,幡旗招展,钟鼓齐鸣。数百名僧侣日夜不停地诵念《金刚经》、《护国仁王经》,梵唱之声昼夜不息,香火烟气笼罩全城,试图以精诚所至,感动诸佛菩萨,降下神通,驱散城外的“妖氛”。
陆建瀛更是病急乱投医,不仅自己每日斋戒沐浴,亲至寺中上香叩拜,还下令搜集全城的黑狗血、女子秽布等“辟邪”之物,堆放在城墙之上。他甚至听信某些“高人”之言,将库房中珍贵的朱砂、雄黄取出,命画工在城墙上绘制巨大的符箓,妄图构建一道“法力结界”。
这些荒唐的举动,不仅未能提振士气,反而让守城官兵更加离心离德。城头值守的参将看着墙上新绘的朱砂符咒,忍不住对副将低语:
“总督大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念经要是有用,还要我们这些当兵的作甚?”副将踢了踢脚边的黑狗血桶,“我看这金陵城,迟早要完!”
怨言在军中悄悄流传。一些本就不愿死战的绿营兵勇,见主帅如此昏聩,更是萌生了异心,暗中传递着开城投降的讯息。
消息传到城外太平军大营,众将闻之,无不哑然失笑。北王韦昌辉拍案大笑:
“这陆建瀛,九江吓破了胆,如今竟指望泥塑木雕来救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石达开擦拭着佩剑,嗤笑道:
“我倒是好奇,那佛祖若是显灵,是该保佑这腐朽朝廷,还是该保佑我们这些替天行道的义军?”
林阳放下望远镜,遥望着金陵城头隐约可见的经幡,摇了摇头,怜悯道:
“卖麻花!他越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佛,就越说明他内心的恐惧和现实的无力。他不懂,我们靠的不是什么妖术,而是民心所向。”
他转身,对等候命令的诸将肃然道:
“不必理会这些无谓的举动。各营按原定计划,完成总攻前最后准备!”
是夜,大报恩寺的诵经声与太平军营地肃杀的战前准备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一方在佛前长跪,祈求着虚无的神迹;一方在月下磨刀,准备用热血改写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