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比尔林城笼罩在诡异的寂静里,只有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罗日姆贝尔克主教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中,指尖轻轻掀起天鹅绒窗帘的一角。
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后,偶尔闪过窥探的人影,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在洞口张望。
“捅出来吧...”主教轻声自语,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将所有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马车驶过集市广场时,他注意到几个贵族家的仆人正在窃窃私语。
当马车经过时,他们立即散开,但那种紧张的氛围就像暴雨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有些事不上称连一盎司都没有,”主教放下窗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权杖上的宝石,“可上了称,一千磅都打不住。”
他几乎能想象出明日圣维特大教堂里的场景:约克贝尔公爵颤抖着掏出那些致命的信件,切尔尼家的代表脸色惨白地试图辩解,维特克家族的长老气得胡子发抖...
马车拐过一个弯,月光突然洒进车厢。主教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愉悦感。
他想起拉斯洛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不禁暗自佩服——那位年轻君王果然深谙权术之道,懂得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利益。
而除了权术之外,更恐怖的是这位陛下对人心的了解,他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权欲,了解捷克人的需求,也猜到了这些贵族们的小心思...
至于这几日的风雨:满天乌云已然在波西米亚密布了数百年。过了几个世纪之后,乌云散了,而我们又何必加罪于这净世的雷霆...
第二天的晨光依旧不错,透过彩窗,在圣维特大教堂的石柱间投下斑斓的光影。
罗日姆贝尔克主教端坐在祭坛旁的高背椅上,指尖轻抚权杖上的宝石,阴冷的眼眸半阖似在祈祷。
沉重的橡木门发出吱呀轻响。约克贝尔公爵稳步走入,紫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他向主教微微颔首,银发在晨光中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个濒临崩溃的人只是幻影。
“倒是沉得住气...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主教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看着公爵在首排落座。
那挺直的脊背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像极了落入陷阱仍保持威严的老雄狮。
接着,切尔尼家的红发使者带着三名书记官涌入,羊皮纸卷在怀中堆成小山。
维特克家族的灰发长老挂着象牙手柄的手杖,每走一步都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回响。
普拉滕伯格家的代表甚至带来两个捧着账箱的侍从,铁箱落地的闷响惊起了梁上的鸽子。
“诸位请坐。”主教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权杖轻点地面。
当最后一位使者入座时,阳光恰好移过祭坛上的银十字架,刺目的反光让几个心虚者偏过头去。
约克贝尔公爵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卷系着黑缎带的文件,这个动作让全场呼吸一滞。
烛火在寂静中噼啪作响,仿佛在等待第一滴血溅落。
终于,罗日姆贝尔克主教缓缓开口:“诸位,想必都带了充足的证据。在陛下见证下,我们开始吧。”
他转向身旁的卡雷尔队长微微颔首——这位巡逻队长代表着君王权威,是这场审判必不可少的见证。
切尔尼家的红发使者立即起身,将厚厚账本“砰”地摔在石台上:“在陛下见证下,这是约克贝尔家族私吞军饷的铁证!”
“切尔尼家还是这般急躁...”主教指尖轻抚权杖,“那老东西怎会让自家的人也来蹚浑水?”
“莫非家里也有些不听话的小辈,想要他们见识见识那位陛下的手段...”
维特克家的灰发长老拄着象牙手杖起身:“我族也有证据...”他展开羊皮纸的手微微发颤,“约克贝尔与胡斯派秘密往来书信。”
教堂内响起一片抽气声。约克贝尔公爵端坐如钟,但主教敏锐地注意到他扶手上暴起青筋的手。
“还有私铸钱币!”
“勾结匈牙利贵族!”
“贩卖教会圣物!”
指控如雨点般砸来。主教垂眸掩去笑意——逼得越紧,反击才会越狠。
当普拉滕伯格家代表正要开口时,约克贝尔公爵突然起身。
“说完了?”公爵的声音冰如寒铁。他缓步走向祭坛,紫袍下摆扫过满地罪证,在圣像前突然转身:“那就听听诸位的‘功绩’!”
他抽出一卷镶金羊皮纸:“切尔尼家在三十年战争时,曾向双方出售霉变粮食!”纸卷展开,泛黄的契约上烙着切尔尼家族徽。
“维特克家族...”公爵声音陡然拔高,“用圣物箱走私异端之物!”他猛地将一个小巧的银质圣盒掷在地上,白色粉末从裂缝中洒出。
教堂死寂如墓。约克贝尔公爵睥睨着面如死灰的众人,最后看向主教:“至于普拉滕伯格家...他们篡改了西吉斯蒙德皇帝的遗嘱,怕是对拉斯洛陛下有不轨之心啊!
烛火剧烈摇曳,将众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圣像上。
主教轻轻叩击权杖,阴冷的眼眸中闪着满意的光——潘多拉魔盒,终于彻底打开了。
眼见众人哑口无言,约克贝尔公爵愈发癫狂。
他猛地扯开紫袍领口,露出脖颈上狰狞的旧伤疤,声音嘶哑如破锣:
“你们不是要分食约克贝尔家族吗?”他踉跄着踏上祭坛台阶,染尘的靴子踩过散落的羊皮纸,“我就把波西米亚贵族圈这口黑锅彻底掀翻!”
他抓起烛台狠狠砸向切尔尼家的席位,热蜡飞溅中厉声喝道:“私铸钱币?你们切尔尼家在库特纳霍拉的银矿里,熔了多少教堂的银器!”
红发使者脸色惨白欲辩,公爵却已转向维特克家族:“勾结匈牙利贵族?你们维特克家把波西米亚的军粮卖给了波兰人!”
他从袖中甩出一封密信,火漆上的双头鹰徽章刺目惊心。
“还有普拉滕伯格家!”公爵狂笑着指向角落,“你们祖上那个‘殉道’的圣徒,根本是死于梅毒!”
这话让全场倒吸冷气,几个老贵族险些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