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凡人的战火因至高存在的降临而骤然停歇,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片遗忘山脉及周边的荒原。空气仿佛凝固,连风声都销声匿迹,只剩下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声音,敲打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
东方,暗红色的天幕如同浸透了熔岩的巨毯,缓缓覆盖了小半个天空。那并非单纯的光影,而是蕴含着“锻造”与“火焰”本源法则的具象化。巨大的铁砧与锻锤徽记并非静止,其内部仿佛有无数世界在经历着诞生、锻打与毁灭的循环,每一次无形的“敲击”,都让现实中的金属微微震颤,让所有铁烬子民血脉深处的信仰与之共鸣,不由自主地想要屈膝跪拜。一股灼热、沉重、带着铸造万物又毁灭万物气息的神威,如同无形的熔炉,烘烤着大地——锻造之王,多尔·燧石,已将祂的意志投注于此。
西方,金色的几何网格精确地分割着天空,每一个网格都在遵循着某种绝对的数学真理运转、重组。律法文书与契约符文的虚影在其中生灭流转,散发出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在这片领域内,混乱被压制,概率被收束,万事万物似乎都被迫向着“最优解”或“既定轨迹”运行。奥术联邦的法师们感受到自身与灵风的连接变得异常顺畅,却又带着一种被无形框架约束的滞涩感——万机与契约之神,凯蒙·铁秩,以其绝对的理性,审视着这片突然扰乱了祂完美计算法则的区域。
而最为诡异与令人不安的,是那片曾经被“现实锚定炮”抹除通道后留下的“绝对虚无”区域。此刻,那片虚空并未愈合,反而如同一个被打开的伤口,正被更深沉的黑暗所浸染。一个缓慢旋转、吞噬一切光、声、乃至概念的黑色漩涡,在那里无声地扩张。没有威压,没有力量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否定一切的“空”,一种万物终结后的死寂。靠近那片区域的生灵,无论是铁烬士兵还是奥术法师,都感到自身的意志、记忆甚至存在感都在被缓慢剥离、消解,归于虚无——虚空与终末之影,奈恩·萨隆,以其本质,悄然侵蚀着现实。
三大神系的主神,虽非本体亲临,但其意志投影所携带的法则力量,已然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基本规则。空间结构变得脆弱而敏感,能量流动紊乱不堪,普通的生命形态在这里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守望者之眼”主控大厅内,莉亚娜依靠着控制台,剧烈地喘息着。脖颈上项圈破碎带来的力量回归,以及强行引导前哨站防御系统的消耗,让她几乎虚脱。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目光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三道代表着神只意志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天象。
她知道,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凡人的军队可以被击退,可以被算计,但神只……那是完全不同的维度。祂们是法则的化身,是信仰的源头,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守望者之眼”所代表的“无神”理念的根本否定!
前哨站的中性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机械音也能表达情绪的话)响起:
“检测到高维法则实体干涉……层级:主神级意志投影。”
“环境现实稳定性急剧下降……警告:前哨站外部结构正受到多重法则力场侵蚀!”
“能源核心运转效率受‘秩序’与‘终结’力场干扰,持续衰减中……”
“建议:启动最高级别‘现实屏障’,进入完全封闭状态。风险:能源将加速耗尽,且无法预知屏障在神级干涉下的耐久度。”
启动最高级别屏障,意味着彻底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前哨站变成一个绝对的乌龟壳。但这能挡住神只的目光和力量吗?能源耗尽之后呢?
莉亚娜的目光落在依旧昏迷不醒的凯登身上,又看了看控制台凹槽中那颗光芒已趋于平稳的静默核心。凯登是“维护者”,是前哨站权限的核心,只有他才能真正发挥这座上古堡垒的力量。而她自己,刚刚觉醒的“架构师”血脉,似乎更多体现在对造物的精细操控和理解上,面对这种法则层面的直接对抗,她能做的有限。
“启动……屏障。”莉亚娜嘶哑地下达了指令。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至少能争取到一点让凯登恢复的时间。
“确认指令。启动‘绝对现实屏障’。”
一股无形的、但远比之前任何护盾都要致密和强大的力场,以“守望者之眼”为中心瞬间展开。这力场并非单纯的能量屏障,它更像是在现实层面上,强行将前哨站所在的空间“切割”并“孤立”了出来,形成一个暂时独立于外界法则的小型领域。
屏障升起的瞬间,外界那令人窒息的三重神威顿时被隔绝了大半。莉亚娜感到压力一轻,但她也清晰地看到,能源储备的读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下暴跌!
就在屏障完全闭合前的最后一刹那,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无边的意志,如同三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敲击”在了这层刚刚形成的壁垒之上!
并非是物理或能量的冲击,而是法则层面的“质询”与“覆盖”!
来自东方熔炉的意志,带着锻造万物的霸道,试图将“现实屏障”如同铁胚般重新“锻打”,纳入其神力运转的体系。
来自西方网格的意志,带着解析万物的冷酷,试图用无数的律法与契约符文“编译”这层屏障,找出其逻辑漏洞并将其“格式化”。
来自上方虚无的意志,则带着终结万物的沉寂,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滴水穿石般,用纯粹的“空”与“无”,持续地“消磨”着屏障存在的根基。
“绝对现实屏障”剧烈地波动起来,表面泛起无数细密的、代表不同法则对抗的涟漪。能源储备的消耗速度再次加快!
“屏障遭受高强度法则冲击!稳定性92%……87%……79%……”
“能源储备:8%……7.2%……6.5%……”
莉亚娜的心沉了下去。照这个速度,他们连一个小时都撑不到!
她冲到凯登身边,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凯登!醒醒!快醒醒!我们需要你!”
然而,凯登依旧深度昏迷,毫无反应。他的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但意识仿佛沉入了某个连前哨站都无法探测的深处。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莉亚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颗静默核心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亵渎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脑海。
静默核心的原理,是创造一个小范围的“现实纯净区”,排斥一切超自然力量。而“绝对现实屏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放大和强化了无数倍的“静默领域”。那么,能否利用静默核心作为节点,反向强化屏障?或者说,利用她刚刚觉醒的“架构师”血脉,去“理解”并“优化”这上古的屏障结构,使其对神力的排斥性更强?
这完全是未知的领域,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失败的可能性极大,甚至可能因为她的贸然干涉,导致屏障提前崩溃。
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莉亚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将手轻轻按在控制台上,与那颗静默核心再次建立连接,同时,她开始调动体内那源自“架构师”血脉的、对造物本质的独特感知力。
她不再试图去“控制”屏障,而是像解读一件最精密的仪器图纸般,去“阅读”屏障的结构,去感受其中流淌的、维持其存在的古老能量回路,去理解它是如何定义“内部”与“外部”,如何执行“排斥”指令。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体验。她的意识仿佛融入了那层无形的壁垒,感受到了来自三个方向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神力冲击。那灼热的锻造之力,想要将她熔化重塑;那冰冷的秩序之力,想要将她解析囚禁;那死寂的虚无之力,想要将她归于空无。
痛苦、混乱、诱惑、恐惧……种种负面情绪伴随着神力的冲击,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但莉亚娜死死守住了灵台的一点清明。她是“架构师”,是理解和构建的人,不是被塑造和定义的人!她寻找着屏障结构中那些因为神力冲击而变得不稳定、效率低下的节点,然后,引导着静默核心那微小的、却本质相同的“排斥”力量,如同最细微的手术针,对其进行“修补”和“强化”!
她不知道具体的原理,她只是凭借血脉中的本能和直觉在操作。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伴随着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和神威反噬带来的剧痛。
然而,奇迹般地,在她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操作下,“绝对现实屏障”的波动,竟然真的开始逐渐减弱!那能源储备下跌的速度,也明显放缓了!
“检测到屏障结构正在自适应优化……对神力干涉排斥效率提升12%……”
“能源消耗速率降低……预计维持时间延长至两小时……”
前哨站系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或者说,是对未知变化的谨慎评估。
莉亚娜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身体摇摇欲坠,但她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她做到了!她找到了暂时稳住局面的方法!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屏障的优化有其极限,而外界的三神,显然并未动用真正的力量。祂们似乎在观察,在试探,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能够抵抗甚至一定程度上“否定”祂们力量的奇异造物。
这场凡人与神只的对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和昏迷的凯登,是这场不对等战争中,唯一的守军。
她抬起头,透过主屏幕,仿佛能看见那三道悬浮于天际、漠然注视着这片孤立领域的至高意志。
“来吧……”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股不屈的倔强,“想进来……就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屏障之外,神威如狱。
屏障之内,余烬未熄。
而决定命运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