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地冥域的群山之间。紫云阁的轮廓在朦胧月色中若隐若现,白日里因八域大会落幕而残留的喧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在青石铺就的山道上格外清晰,每一次落脚都像是敲在紧绷的弦上——自三日前地冥域边境发现天罗域斥候踪迹后,这份寂静便成了暴风雨前的预兆。
韩烨推开自己的房门,晚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动了他衣襟的一角。议事厅的灯火早已熄灭,白日里防务会议上的争论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凌玥汇报的三千先锋军、金灵境修士为主的战力配置、黑风隘口那道易守难攻的天险……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反复推演,却始终觉得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
他没有走向弟子们的居所,而是转身朝着紫云阁后山的方向走去。那里坐落着几间简朴的石屋,是墨长老平日里清修的地方。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很少参与阁中俗务,多数时候都闭门不出,但若论对紫云阁乃至地冥域的了解,恐怕无人能出其右——毕竟,他是当年追随谷洪前辈最久的人。
山路崎岖,两侧的古松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絮语。韩烨的脚步很轻,体内灵气运转到极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他知道,此刻的墨长老大概率还未安睡。对于边境的异动,这位看似淡然的老者绝不会无动于衷。
石屋前的院落里,一盏油灯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韩烨停下脚步,对着石屋微微躬身:“弟子韩烨,求见墨长老。”
片刻的沉默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墨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晨星,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的疑虑。
“进来吧。”墨长老侧身让开道路,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却异常沉稳。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竹椅,墙角堆着几卷泛黄的古籍。墨长老给韩烨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茶汤清澈,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深夜到访,想必是为了天罗域的事。”
韩烨点头,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长老,白日里我已命人加固护山大阵,分发破灵刀,但心中始终不安。天罗域主帅血煞是大罗境修士,据域主府传来的消息,此人手段狠辣,覆灭过三个中等势力。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担忧显而易见。紫云阁虽然在他的带领下逐渐恢复元气,但核心弟子中最高修为也不过金灵境巅峰,面对一位真正的大罗境长老,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对方还有三千先锋军作为后盾。
墨长老捻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了片刻。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中复杂的神色。“血煞此人,老夫倒是略有耳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此人出身天罗域旁支,早年在界域战争中凭借狠辣手段崭露头角,修炼的《蚀灵诀》阴毒无比,专损修士根基。这些年他在天罗域地位日隆,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韩烨的心沉了下去。连见多识广的墨长老都对血煞如此评价,可见此人确实不好对付。“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若是血煞亲自出手,护山大阵恐怕撑不了太久。”
墨长老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墙角的一个陈旧木柜。“护山大阵是谷洪前辈亲手布下,融合了地冥域九条灵脉之力,寻常大罗境修士想要攻破,并非易事。但血煞手中据说有一件域器‘蚀灵幡’,专破灵阵禁制,若是他以此物催动,大阵确实危在旦夕。”
韩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以为护山大阵是最后的屏障,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不是没有,”墨长老站起身,走到木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古朴的铜盒。铜盒上布满了细密的灵纹,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他将铜盒放在桌上,推到韩烨面前,“你打开看看。”
韩烨心中一动,伸手打开铜盒。盒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符箓。符箓呈暗金色,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绘制的灵文繁复而玄奥,隐隐有流光在其中流转,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韩烨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能感觉到,这枚符箓中蕴含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此乃‘镇域符’,”墨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是当年谷洪前辈突破大罗境后,耗费自身精血炼制而成,专为守护地冥域而设。此符一旦激发,可引动整个地冥域的地脉之力,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即便是大罗境巅峰修士,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
韩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被疑虑取代。“如此至宝,为何从未听闻?”
“因为此物威力太大,动用一次,便会耗损地冥域百年灵脉精华,”墨长老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复杂,“谷洪前辈曾留下遗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此符。否则,即便击退外敌,地冥域也会因灵脉枯竭而逐渐衰败,最终沦为废土。”
韩烨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去触碰那枚镇域符。他终于明白,为何墨长老会如此慎重。这枚符箓,与其说是底牌,不如说是一柄双刃剑——用则伤敌,亦伤己。
“血煞虽然强悍,但未必会倾尽全力,”墨长老继续说道,“他此次率军前来,目的是为了覆灭我紫云阁,夺取谷洪前辈的传承。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他未必愿意与我们同归于尽。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阵脚,利用地利与他们周旋,等待时机。”
韩烨沉默了。他知道墨长老说得有理,但血煞的狠辣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那这镇域符……”
“暂且由你保管,”墨长老将铜盒合上,塞到韩烨手中,“记住,不到紫云阁覆灭在即,不到地冥域生灵涂炭,绝不可动用。谷洪前辈毕生心血都在守护这片土地,我们不能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韩烨握紧手中的铜盒,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不仅是一枚符箓,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站起身,对着墨长老深深一揖:“弟子明白,请长老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此符。”
墨长老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去吧,军中还需要你主持大局。记住,越是危急关头,越要沉得住气。地冥域的未来,就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肩上了。”
韩烨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石屋。夜色依旧深沉,但他的心中却多了一份底气,也多了一份警醒。他抬头望向天空,明月隐入云层,仿佛预示着未来的艰难险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为了紫云阁的弟子,为了地冥域的百姓,也为了不辜负谷洪前辈和墨长老的期望,他必须坚守下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韩烨将镇域符小心地收好,然后取出一张地冥域的地图,在桌上铺开。灯火下,他的目光在黑风隘口、聚灵潭、紫云阁等关键地点之间流转,脑中开始推演下一步的防御计划。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