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缓慢覆盖住岚风城的屋檐。铁器街的喧嚣随着最后一家铁匠铺熄灭炉火而渐渐沉淀，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以及张记铁铺后院那间小屋透出的微弱油灯光芒。
韩烨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指尖摩挲着白天从散市买来的那块蕴灵矿。矿石外层的黑石已经被他用匕首小心刮去一角，露出里面灰银色的矿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当他运转《聚灵诀》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周围天地灵气更精纯的暖流在矿芯深处缓缓搏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天工造物录》上说，蕴灵矿是天地灵气与铁矿千年交融的产物，寻常矿石灵气外露，而它却擅长内敛，需以特殊手法激发。”韩烨低声自语，目光落在桌角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古籍上。书页上关于蕴灵矿的记载旁，他用炭笔标注了几行小字：“融炼时需以自身灵气为引，忌猛火，宜文火慢煨，待矿芯呈琉璃色方可锻打。”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真正的灵矿，心中既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有几分谨慎。在猎虎村时，他最多只能在凡铁上刻些基础灵文，让农具稍微沾点灵气，勉强算得上“灵具”，却远称不上“灵器”。而用蕴灵矿炼制的器物，才能真正承载灵文的力量，成为修士战斗或修炼时的助力。
“不过，光有矿石还不够。”韩烨放下矿石，眉头微蹙。他想起白天在器师巷散市看到的那些摊位，每个摊主身边都摆着一套趁手的工具，其中几件特殊物件让他印象深刻——那些刻刀的刀刃泛着淡淡的灵光，显然是用灵铁打造；还有些小瓶里装着透明液体，摊主称之为“融灵水”，说是刻画灵文时能让灵气更顺畅地融入器物；最让他在意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铜盘，盘面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摊主说那是“聚灵阵盘”，能防止炼器时灵气溃散。
这些东西，铁器街的铁匠铺里一件都没有。张记铁铺的刻刀是凡铁打造，用来处理凡铁尚可，若用来刻画灵文，刀刃刚一碰触灵气就会崩口；至于融灵水和聚灵阵盘，连张猛都只在年轻时听人提起过。
“必须想办法弄到这些工具。”韩烨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是铁器街的后巷，月光顺着屋檐的棱角淌下来，在青石板上画出斑驳的光影。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枚碎银，这是他从猎虎村带来的积蓄，除去在清风镇的开销和买矿石的五文钱，已经所剩无几。
灵铁刻刀、融灵水、聚灵阵盘……光是想想这些东西的名字，韩烨就知道它们绝不便宜。器师巷那些店铺的门槛，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或许，可以先从凡铁入手。”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他转身看向墙角堆着的几块精铁，那是张猛白天特意给他留的好料，说是让他打几把精品刀具试试水。韩烨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块成色最好的精铁上，那块铁泛着青黑色，是清风镇铁矿里提炼出的上等货，比猎虎村的矿石杂质少了许多。
“虽然没有灵矿，但以我的锤法和对火候的掌控，未必不能打出超越凡品的铁器。”韩烨走到火炉旁，拿起那把吴铁匠送的精铁匕首，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在猎虎村的三年，他的锤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每一次锤击的力道、角度、时机都烂熟于心，甚至能通过铁屑飞溅的弧度判断铁料的纯度。若是在打造时，暗中运转《九转玄功》，将一丝微弱的灵气融入铁中，让铁器的密度和韧性达到凡铁的极致……
“这样的铁器，在铁器街应该能卖出好价钱。”韩烨眼中闪过一丝笃定。他记得白天路过铁器街最大的那家“聚宝当铺”时，看到柜台里陈列的一把凡铁腰刀，刀身只是比普通铁器亮堂些，就要价五十文。而他有把握打出的刀具，无论是锋利度还是耐用性，都能远超那把腰刀。
“就打一把砍柴刀吧。”韩烨很快定下主意。砍柴刀看似是最普通的农具，却最能体现铁匠的功底——刃口要锋利到能轻松劈断硬木，刀身要坚韧到不会卷刃或崩裂，重量还要适合常人挥舞。若能将这些做到极致，不愁当铺掌柜不识货。
他没有立刻开工，而是先坐在火炉旁，闭目运转《聚灵诀》。岚风城的灵气虽然比猎虎村浓郁，但对如今的他来说，每一丝灵气都弥足珍贵。他需要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确保锤击时的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移到了墙角，韩烨才缓缓睁开眼。他站起身，走到铁砧前，拿起那块精铁，扔进火炉。风箱被他拉动，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火苗舔舐着精铁，将其渐渐染成橙红色。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于下锤。而是一边拉动风箱，一边仔细观察精铁的颜色变化。《天工造物录》中关于“凡铁淬灵”的章节提到，凡铁虽无灵根，但在特定火候下，其分子结构会变得异常活跃，此时若以灵气引导，可让铁分子排列得更加紧密，从而具备微弱的导灵性。
“就是现在。”当精铁呈现出一种透亮的樱桃红色时，韩烨眼神一凝，迅速将其夹到铁砧上。他没有用普通的铁锤，而是拿起那把精铁匕首，以匕首的侧面作为锤面——匕首比铁锤更轻巧，能让他更好地控制力道。
“喝！”韩烨低喝一声，《九转玄功》在体内悄然运转，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手臂涌入匕首。他的手臂稳定得如同磐石，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精铁的同一位置，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震荡力，仿佛要将精铁内部的杂质震出来。
火星在昏暗的小屋里飞溅，像一颗颗转瞬即逝的星辰。韩烨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珠，但他的眼神始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铁砧上的那块精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每一次锤击，精铁内部的杂质正在一点点被逼出，铁身的密度在不断增加。
这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普通铁匠打造一把砍柴刀，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完工，而韩烨却用了整整三个时辰。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一把通体黝黑、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砍柴刀终于成型。
韩烨将刀浸入冷水，“滋”的一声，白雾蒸腾而起。待水汽散去，他拿起刀，在晨光中仔细端详——刀身光滑如镜，映出他略带疲惫却充满期待的脸庞；刃口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寒光，仿佛藏着一汪深潭；最关键的是，当他运转灵气时，能感觉到刀身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这意味着它已经具备了承载灵文的潜力，只差最后一步刻画。
“还不是时候。”韩烨轻轻抚摸着刀身，将其用一块粗布小心包裹起来。他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刻刀和融灵水，贸然刻画只会浪费这把好刀。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带着包裹好的砍柴刀走出小屋。清晨的铁器街已经有了几分生气，几个早点摊支了起来，油条的香气混杂着铁屑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张猛正在铁铺门口清扫，看到韩烨出来，笑着打招呼：“小韩，起这么早？看你这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做了点东西，想去当铺看看。”韩烨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张猛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
韩烨解开布包，将砍柴刀递给他。张猛接过刀，入手便感觉沉甸甸的，比普通砍柴刀重了近三成。他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听到一声清脆的嗡鸣，不由得眼睛一亮：“好刀！这密度，至少是千锤百炼的功夫！”他又试着用刀在旁边的木柱上轻轻一划，木柱上立刻出现一道平整的切口，深度竟有半寸。
“你这手艺……”张猛倒吸一口凉气，重新打量起韩烨，“小韩，你这可不止是匠师的水平了，就算是城里那些老字号的铁匠，也未必能打出这样的活儿！”
韩烨笑了笑：“张叔过奖了，我也是碰巧。”
“去聚宝当铺？”张猛想了想，点头道，“那里的王掌柜是个识货的，你这刀要是给他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不过你记住，别说是你自己打的，就说是家传的手艺，免得被人惦记。”
“我明白。”韩烨将刀重新包好，谢过张猛，转身向铁器街尽头的聚宝当铺走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韩烨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光影的边缘。他知道，这把砍柴刀不仅是他换取炼器工具的筹码，更是他在岚风城立足的第一步。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手中有刀，心中有术，他便有信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