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虎村的清晨总是裹着草木的湿气。韩烨刚把最后一锤砸在烧红的铁坯上，铁砧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他虎口发麻——这是为村里王大叔打造的砍柴刀，刃口要比寻常的宽半寸，据说能劈开最坚硬的铁木。他放下铁锤，用浸了冷水的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子东侧的篱笆墙。
那里，韩玥正蹲在鸡窝旁，手里捏着碎米，小心翼翼地引诱那只最肥的芦花鸡。小姑娘刚过六岁生辰，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布裙的袖口沾着泥土，却丝毫不影响她眼里的光。“咯咯咯”的鸡叫声混着她软糯的笑，像一串珠子滚过韩烨的心尖，把打铁带来的疲惫都冲散了大半。
“哥，你看！它吃了！”韩玥回头朝他挥手，小脸上沾着一片草叶，“娘说，多喂点米，它就能多下蛋，给你补身子。”
韩烨走过去，弯腰替她摘起草叶，指尖触到妹妹温热的脸颊时，心里忽然一动。还有三个月，就是清风镇三年一度的测灵大会了。爹昨天晚饭时提了一句，说要带玥儿去试试。
“玥儿想不想学那些能飞的本事？”他顺势问道，声音放得极轻。
韩玥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就是像吴昊哥哥那样，手指能长出绿芽芽的本事吗？”上个月吴昊来家里送草药时，曾给她表演过催生藤蔓，小姑娘到现在还记着。
“嗯，”韩烨点头，“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摘到树顶的野果，还能让受伤的小兔子快点好起来。”
“想！”韩玥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这样就能帮哥哥干活了！”
韩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转身回了铁匠铺的里间。墙角的木箱里藏着他前几天偷偷打磨的玉佩坯子，是一块从废铁堆里捡来的杂玉，质地不算通透，却带着点温润的绿意。他拿出刻刀，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晨光，开始细细雕琢。
刻刀在玉石上划过，留下细碎的玉屑。韩烨的呼吸放得极缓，指尖的灵气随着刻刀的起落微微震颤——这是他从《天工造物录》里学到的“安神纹”，比引灵纹简单，却更讲究心境的平和。据说刻成之后，能让佩戴者心神安宁，尤其对初次接触灵气的孩童有奇效。
他想起去年测灵大会时的情景。邻村有个孩子测出灵根时太过激动，灵气逆行晕了过去，后来足足养了半个月才缓过来。韩玥性子跳脱，要是真测出灵根，指不定会多兴奋。这枚玉佩，就算是哥哥提前给她备下的“定心丸”吧。
刻到第三笔时，刻刀不慎打滑，在玉坯边缘留下一道歪斜的刻痕。韩烨皱了皱眉，用拇指蹭了蹭那处瑕疵。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测灵的那天，也是这样忐忑不安。
八岁那年，韩家的测灵长老带着测灵盘来猎虎村，所有适龄的孩子都排着队。轮到他时，测灵盘上的晶石只亮了微弱的白光，长老瞥了一眼就挥挥手：“伪灵根，废物一个。”周围的嘲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攥着拳头跑回家，把自己埋在柴房里哭了一下午。
从那以后，“伪灵根”三个字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直到遇见谷洪，得到《九转玄功》和《聚灵诀》，他才明白，修行的路从来不止一条。可玥儿不一样，他希望她能走得顺顺当当的。
“哥，你在做什么呀？”韩玥的小脑袋探进门缝，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玉佩，“这石头好漂亮！”
“给你做个小玩意儿。”韩烨把刻刀藏到身后，用布擦了擦玉佩上的粉末，“等做好了，就送给你。”
“真的？”韩玥眼睛一亮，刚想凑过来细看，就被娘的声音叫走了——该去河边洗衣服了。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羊角辫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线。
韩烨看着她的背影，重新握紧刻刀。这一次，他的手稳了许多。安神纹的最后一笔落下时，玉佩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周围飞舞的蚊蝇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绕道飞走。他满意地笑了笑，用红绳穿过玉佩顶端的小孔，打了个结实的活结。
晚饭时，油灯的光晕映着一家人的脸。韩振扒着糙米饭，忽然开口：“玥儿的新衣裳，我明天去镇上扯块布回来做。测灵那天，得穿得体面点。”
李氏往韩玥碗里夹了块腌菜：“是啊，听说镇里的大户人家，孩子测灵都要穿丝绸呢。咱们虽不富裕，干净整齐总是要的。”
韩玥嘴里塞着饭，含混不清地说：“娘，我不要新衣裳，我想要哥哥做的石头。”
韩烨心里一暖，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轻轻放在妹妹手心。翠绿的玉石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戴上看看。”
韩玥小心翼翼地把红绳套在脖子上，玉佩贴着胸口，凉丝丝的舒服。她忽然睁大眼睛：“娘，我好像没那么热了！”刚才跑了一下午，她脸上还带着汗，此刻却觉得心里清清爽爽的。
李氏摸了摸玉佩，又摸了摸韩烨的额头：“你这孩子，啥时候学会摆弄这些了？别是耽误了打铁。”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韩振看着玉佩上的纹路，眉头微蹙：“这花纹……有点像镇上药铺里安神符的样子。”他年轻时去过一次岚风城，见过修士用的符箓。
“前几天看吴昊的书，照着画的。”韩烨半真半假地说，“据说能让人心静，玥儿戴着，测灵时就不紧张了。”
韩振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心了。不过玥儿要是真没灵根，也别让她难过。咱们庄稼人，平平安安过日子也挺好。”
韩烨点头，心里却明白，父亲嘴上这么说，心里终究是盼着女儿能有出息的。猎虎村太偏太穷，遇上去年那样的旱灾，颗粒无收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饿肚子。若是玥儿能踏上修行路，至少以后不用再受这份苦。
夜深了，韩烨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妹妹均匀的呼吸声。他悄悄运转《聚灵诀》，感知到那枚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像一层柔软的茧，裹着韩玥的梦境。
他想起谷洪临走时说的话：“修行之路，最忌强求。但有些东西，总得拼尽全力去护。”以前他不懂，只想着自己变强，不再被人欺负。可现在，看着妹妹胸口那点微弱的绿光，他忽然明白了——所谓修行，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
窗外的月光落在床沿，韩烨握紧拳头。不管玥儿有没有灵根，他都会护着她。就像这枚玉佩，哪怕只是块普通的杂玉，经他亲手雕琢，也能成为守护妹妹的小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