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拂过猎虎村的晒谷场。韩烨和吴昊并肩坐在谷堆上，脚边散落着几颗啃剩的野果核。白日里击退狼群的喧嚣已渐渐平息，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韩烨摩挲着腕上那条韩玥编的彩绳，布套早已在激战中磨破，露出里面褪色的丝线。他低头看着绳结间藏着的细微划痕——那是某次打铁时火星溅到留下的印记，当时心疼了好几天，如今却觉得这痕迹比新绳更珍贵。
“昊子，”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这猎虎村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吴昊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白日里灵气斩的轨迹，闻言愣了愣，随即咧嘴笑起来：“还能是什么样子？行商不是说了吗，岚风城有三丈高的城墙，城里的修士能踩着剑飞，酒楼里的炖肉能香到街尾。”他往嘴里丢了颗野果，含糊道，“不过我觉得，再热闹也没咱村好。至少在这儿，我闭着眼都能摸到你家柴房。”
韩烨却没笑。他想起今日巡逻队用的灵铁矛——那些掺了寒铁碎屑的矛尖，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寻常铁矿打造的兵器，绝无这般韧性。而这寒铁，是他从村后山谷那株老藤根系下挖来的，若不是《天工造物录》里记载着辨识灵材的法子，恐怕至今仍埋在土里无人问津。
“你还记得谷前辈留下的书吗？”韩烨忽然道，“里面说，真正的灵具能引动天地之力，一阶妖兽在面前根本不够看。可咱们现在，连头黑风狼都要拼得满身是伤。”
吴昊的笑声停了。他收起树枝，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短剑的剑柄——这柄家传的短剑虽也算精良，却终究是凡铁。白日里他拼尽全力发出的灵气斩，也只够逼退野狼，连黑风狼的油皮都没蹭破。
“我爹说，咱猎虎村世代守着这山，安稳就是福。”吴昊的声音低了些，“可今天若不是你那藤纹匕首能缠狼腿，我爹说不定就……”他没再说下去，只抓起地上的石子狠狠扔向远处。
石子落地的闷响在夜里格外清晰。韩烨想起林黎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颤抖着避开最深的那道狼爪痕；想起韩振举着灵铁矛挡在他身前时，后背绷紧的肌肉线条；想起韩玥抱着他的腿哭，说“哥哥的血染红了花绳”……这些画面像烧红的铁钎，在他心口烫出一个个印记。
“我想去岚风城。”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连风都仿佛停了。吴昊猛地转头，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满眼的震惊。
“岚风城？”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你……”他想说“你伪灵根修炼多不容易”，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见过韩烨深夜在柴房里吐血，见过他为了稳固一丝灵气，能在院中盘膝到天明，更见过他拿着炭笔在纸上画灵文，一画就是数百遍。
韩烨却笑了，抬手拍了拍吴昊的肩膀。他的掌心带着打铁留下的厚茧，力道却很稳：“正因为不容易，才要去看看。行商说，岚风城有专门的坊市，能买到修炼的功法，能找到识灵材的匠人。说不定在那儿，我能弄明白伪灵根到底能不能真正聚灵，能知道怎么才能更快地变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村东头那几间亮着微光的屋子——那是他家的方向。“你也看到了，黑风狼只是开始。谁知道下次来的是什么？我不想等危险到了跟前，才发现自己连守护家人的力气都没有。”
吴昊沉默了。他想起韩烨给林黎做的温字汤勺，想起韩振用的那把又锐又韧的柴刀，想起村民们握着灵铁矛时眼里重新燃起的光。这个总爱闷头做事的少年，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实则把所有人都护在了心里。
“那……”吴昊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谷粒，月光在他年轻的脸上镀上一层银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韩烨也跟着站起，两人并肩望着远方。夜色沉沉，根本看不清岚风城的方向，但他们都知道，那是山脉的尽头，是更广阔的天地所在。
“等村里的栅栏修好了，等爹娘和弟妹都安顿好。”韩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许下个月，也许下下个月。但我一定会去。”
吴昊忽然“嘿”了一声，拔出短剑在月光下比划了个剑花：“那正好，我爹早就想让我去岚风城的家族分舵见见世面。本来我还不乐意，现在看来……”他转头看向韩烨，眼里的光芒比星光还亮，“你去哪，我去哪！”
韩烨看着他，忽然笑了。从测出灵根那天起，吴昊就总把自己的吐纳法偷偷塞给他，把家里带来的丹药分他一半，甚至在村民议论他“邪门”时，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这份情谊，比灵铁还坚固。
“好。”韩烨伸出手掌。
吴昊毫不犹豫地将手拍上去。两只同样布满薄茧的手掌在月光下重重一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寂静的夜里敲下了一个约定。
“到了岚风城，我负责用灵气开路。”吴昊扬着下巴，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你那灵具不是厉害吗？正好给我打把趁手的长剑，咱们联手，说不定能闯出个名堂。”
“先说好，材料费得你出。”韩烨故意板起脸，“玄铁可不便宜。”
“小气鬼！”吴昊笑着推了他一把，“等我成了高阶修士，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天天请你吃酒楼的炖肉！”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晒谷场上空回荡，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夜鸟。远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他们头顶的月亮，像一块被打磨得极亮的灵玉，静静照耀着这对即将踏上征途的少年。
韩烨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花绳，又望向家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修炼或许依旧艰难，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想要守护的人，有并肩同行的伙伴，这就够了。